秦雨缨就这么被抬去了寺庙,安置在了为来往的香客准备的厢房中。
待陆泓琛从辽城匆匆赶来,已又过了一日。
这几日他粒米未进,滴水未饮,见到秦雨缨时双目通红,脸色憔悴得吓人。
“你的腿断了?”他蹙眉看着她那被接了骨重新绑上的右腿,仿佛恨不得卸下自己的腿给她换上。
“伤了筋骨,不过没有什么大碍。”秦雨缨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说着就下了床,拄着一根拐杖,打算走几步给陆泓琛瞧瞧。
“你看,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不料身子一轻,被他抱在了怀里:“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里你若敢随便下床,否则休怪本王把你扔去湖里喂鱼!”
“喂,有这么对待伤者的吗?”秦雨缨愤愤不平。
自己替这块千年寒冰找到了救命的雪狐,他不感激也就罢了,这是凶给谁看?
可为何一点也气不起来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缺了的一块仿佛终于归位,变得严丝合缝,忍不住就在那宽阔的肩上轻轻靠了一下。
她乌黑的发丝,蹭过他的耳畔,带来细微的痒。
他眸光不觉柔软了一分,嗅着那熟悉的体香,所有的困顿仿佛春风化雨,烟消云散,不禁伸手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这才过了多久,她就瘦了整整一圈。
巴掌大小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愈发显得灵动,此时抬头看着他,有种说不出的明亮:“陆泓琛,我就知道我不会死。”
“为何?”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异乎寻常的轻柔。
秦雨缨鬼使神差没有躲开,眨了眨眼睛:“阎王不肯收我,就是死了也没用。”
“吱吱……”忽有一物窜入了秦雨缨怀中,挪动着小小的身子,硬生生将二人挤开了。
雪狐看着陆泓琛,绿莹莹的眼睛里似有那么一分敌意。
不过,这敌意对陆泓琛来说显然没什么用,因为下一秒,它就张牙舞爪地被他拎在了手中。
“这是雪狐?”他仔细打量。
小雪狐通体洁白,脖子上挂着他的那块玉佩,玉佩与它眸子的颜色如出一辙,那小鼻子小脸,瞧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若是活在数千年后,他或许会晓得,这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用一个“萌”字就足以形容。
“吱吱……”雪狐冲他龇牙咧嘴。
秦雨缨从未见过雪狐如此嚣张,伸手抱过它:“小狐狸似乎知道自己要为你放血了。”
雪狐钻进她怀里,虎视眈眈地瞪着陆泓琛,眼珠子睁得溜圆。
“只放一点点血,不会害你性命。”秦雨缨耐心解释。
揉了揉雪狐的小脑袋,它这才显得安分了几分,朝陆泓琛瞅了一眼,眯着眼睛享受起了秦雨缨的揉捏。
陆泓琛有点头疼,他怎么觉得,这小东西像是在向他炫耀?
“你这两日是吃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胖了起来?嗯?”秦雨缨忍不住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肚子。
雪狐吱了一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她,就这么在她怀里呼呼睡着了,活像一只软绵绵的兔子。
门被轻轻叩响。
一个小僧人走了进来,微微颔首算是行礼:“见过七王爷、七王妃。”
小僧人手里提着个饭篮,是来给秦雨缨送饭的。
看着那些再清淡不过的白菜豆腐,陆泓琛剑眉微蹙,每日吃这些,她的腿要到何时才能恢复?
“本王今日就带你回府,找御医替你医治。”他转目道。
那小僧人端出饭菜的手微微一滞:“王爷,住持前两日就嘱咐过,不可让七王妃离开寺庙。”
“这是为何?”秦雨缨不解。
她怎不知,自己被禁足了?
略一思忖,此去七王府路途颠簸,不利于伤势的恢复,留在寺庙倒的确妥当些。
却不料那小僧人放下饭菜,抬起头道:“住持说,王妃身上有浓浓邪祟之气,许是被妖魔鬼怪附了体,诵经驱除邪祟后方能离开。”
“大胆!”陆泓琛闻言勃然大怒。
妖魔附体?这是何等的胡言乱语?
秦雨缨眸光微颤,怀中原本睡着的雪狐似有所察觉,睁开了一双碧绿的眼睛……
第四十五章 是谁让你挑拨离间
“何为邪祟?”陆泓琛语气已彻底冷然。
“逃出六道之外,不在轮回之中的,皆是邪祟。”小僧人耐心解释。
“你怎知王妃不在轮回之中?”陆泓琛再次逼问。
且不说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六道轮回,即便这世间真有邪祟,也绝无可能是他的王妃。
“这……”小僧人一怔,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也不甚清楚,王爷若有疑惑,不妨亲自问问住持方丈。”
陆泓琛嗤笑:“也好,叫方丈过来,当着本王的面解释清楚,若解释不清,本王一把火烧了你这寺庙!”
秦雨缨头一次见他如此火冒三丈,她何尝不希望自己是被冤枉的,可事实却是……
怀中的雪狐忽然挣脱开来,面露凶相地冲向那小僧人。
小僧人被吓了一跳,不敢再作停留,阿弥陀佛了一声,赶紧合上门出去了。
陆泓琛转目:“本王今日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秦雨缨心中五味陈杂,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忽然传来杜青的声音:“王爷,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来得毫无征兆,秦雨缨隐约觉得不妙。
随陆泓琛一起去见太后时,那主持方丈也在,身披袈裟,慈眉善目,俨然一位得道高僧。
“琛儿,”太后从座上起身,目光古怪地扫过秦雨缨,“住持方丈说……”
“方丈说儿臣的王妃是邪祟,母后难道信了?”陆泓琛先发制人。
“这……”太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雨缨这个儿媳,她不是不喜欢,只是……总感觉此女性子略显古怪,故而经方丈这么一讲,她就立刻深信不疑。
她看得出陆泓琛对秦雨缨很是喜爱,否则也不会为了寻找此女的下落,一连数日粒米未进,更不会不管不顾地当着众人的面顶撞自己……
“邪祟临世,必有祸患,轻则害人性命,重则有损国运,还望太后娘娘与王爷谨慎。”一旁的方丈转着佛珠,缓声说道。
“方丈为何如此笃定,王妃就是邪祟?”陆泓琛发问。
“阿弥陀佛,”方丈松开手中的佛珠,指向台上的一盘供果,“贫僧斗胆请问七王爷,此物是菩提还是梨?”
陆泓琛侧目看了一眼:“自然是菩提。”
“贫僧皈依佛门五十余载,早已心明如镜,辨别是非善恶对贫僧来说,就如王爷辨别这菩提与梨一样简单,自七王妃踏入寺庙的那一日起,寺中就笼罩着一股阴寒之气,那阴气比贫僧生平见过的所有妖魔鬼怪都要浓烈,所以定是邪祟无疑。”方丈解释。
“一派胡言,”陆泓琛吐字冷冷,“说,是谁让你挑拨离间!”
“琛儿!”太后面有怒色,“你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对住持如此不敬,还说不是被邪祟迷惑……”
“母后,”陆泓琛打断她,“儿臣的王妃,容不得任何人信口污蔑,若有人胆敢称您为邪祟,儿臣也会如此处之。”
太后闻言已是怒极:“成婚还不足一月,她在你心里就足以与母后相提并论了?哀家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王妃为救儿臣,不惜豁出性命,为儿臣抓到了那能治百病的雪狐,儿臣若听信他人谗言恩将仇报,母后就不担心儿臣遭天打雷劈?”陆泓琛反问。
此语掷地有声,听得太后一怔。
雪狐?秦雨缨替她的琛儿抓到了雪狐?
“雪狐何在?”她连忙转目问一旁的秦雨缨。
“这……”秦雨缨环顾四周,方才小狐狸还在她怀里,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太后见她左顾右盼,心中便又起疑:“为了欺哄哀家,竟让琛儿编出这等借口……”
话未说完,忽见一团洁白如雪之物在门外探头探脑。
太后话音一滞——那果然是一只狐狸!
“来人,快,快把它抓来!”她连忙吩咐身边的宫人。
几个宫人得了令,一齐朝雪狐跑去,却见小狐狸身形一动,嗖地一下钻入了秦雨缨怀里。
“这……”太后看得瞠目结舌。
世人皆说雪狐乃灵物,若秦雨缨真是邪祟,又岂会有灵物肯近她的身?
“阿弥陀佛,这狐狸两眼如此诡异,只怕……是狐妖所化。”方丈又道。
太后仔细一看,雪狐的双目果然古怪,那瞳仁碧盈盈的,冷不丁一瞧颇为吓人。
“这……”她不免犹豫。
都说雪狐之血能治百病,抓到此物,便意味着她的琛儿终于有救了。
可方丈却说,这不是雪狐,而是狐妖。
到底该信谁,她心里一时也没个准……
“儿臣愿意一试,替王妃洗清冤屈。”陆泓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