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断了腿的女人,和一只受了伤的狐狸,对它们而言显然是唾手可得的猎物。
却不知那断了腿的女人,手指间银光闪烁的究竟是何物?
头狼一声啸叫,狼群立即俯冲而上。
“抓稳了!”秦雨缨将雪狐放进怀里,站起身,眸中杀意如刃……
细微的风声呼啸而过,冲在最前头的两匹狼忽而凄厉惨叫起来,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竟是被生生刺瞎了双眼。
转瞬间,余下的几匹纷纷朝她扑了过来,森白的獠牙近在咫尺,呵出一股股腥臭的恶气。
她弯身一躲,双手快成了一道虚影,指间四根尖锐的钢针转眼变得鲜血淋漓……
此时,数十里外的山崖中,清点完车队的御林军这才惊觉,最末的那辆马车已不知所踪。
“太后娘娘,不好了,七王妃的马车不见了!”统领立即禀告。
“什么?”太后一惊,“这是何时的事?”
“自打山脊滚落乱石起,就不见了那马车的踪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直到方才,才有人察觉。”
其实也不能怪御林军,秦雨缨的马车行在最后头,本就存在感甚微,再者说,若有乱臣贼子打算对车队下手,首当其中的也应当是太后和皇后。
故而乱石砸落时,谁也没想着要去保护秦雨缨这个七王妃。
之后提防着山贼来袭,更是未曾仔细清点。
“还不快派人给哀家去找!”太后脸色惨白。
她本是去祈福的,怎料途中竟出了这等事,若秦雨缨出了意外,那她手中岂不沾染了一条人命?
“是,属下立刻派人去辽城调兵!”统领道。
“慢着,”太后忽而抬了抬手,“此事……不能让琛儿知道。”
“可是……”统领一阵犹豫。
此处离辽城最近,若能去那里调兵,王妃或许能多一分生还的可能。
而辽城是七王爷的封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定是瞒不住王爷的。
“哀家说不准,就是不准!”太后语气生硬,不容反驳。
琛儿好不容易有一段时日未曾发病,若听闻此事一急之下旧病复发,叫她这个做母后的怎生放心?
统领只得应了声是,心中叹道,如此一来那七王妃恐怕凶多吉少……
却不知马车外有一道瘦小的身影,死死咬着唇,眼眶通红。
那是冬儿。
冬儿一直在太后身边,并未回秦雨缨的马车,所以没有受到波及,出事之后御林军不许众人乱跑,故而她一直不知王妃已经失踪。
闻言,她悄悄转身,寻了一匹被拴在树上的马,趁人不备解开绳索,上马朝辽城疾驰而去。
消息传入陆泓琛耳中时,已是第三日了。
“你说什么?”他勃然大怒,“辽城为何没有出兵?”
“王爷,”杜青在旁提醒,“没有太后娘娘的懿旨,仅凭一个丫鬟的话就贸然出兵,那可是有违军规的大罪。”
懿旨?
陆泓琛剑眉紧蹙,莫非母后根本没有调兵救人的打算?这究竟是为何?
“来人,取本王的兵符,备马,去辽城!”他冷然吩咐。
“王爷……”杜青急了。
依照夜朝律例,除却太后娘娘,旁人调兵皆需先奏明皇上,待皇上批示后再动用兵符,贸然行动无异于谋反,是要被杀头的!
“你去宫中如实禀告皇兄,若他要治罪,本王无话可说,一切先等本王找到雨缨再说!”冷冷说完这么一句,陆泓琛疾步而出。
秦雨缨并不知自己失踪后发生了这样的事。
乱坟岗中狼尸遍布,浓烈的血腥味定会吸引来更多的野物,所以用钢针费力地割下一条狼腿后,她就撑着残腿缓缓离开了那个地方。
走了不到数百米,便觉浑身虚脱,不得不休息起来,如此走走停停,一连过了两三日,已是被冻去了半条命。
其实也不是没有拾柴,只不过苦于没有火石。
即便是生了火,那湿漉漉的柴也是烧不起来的。
怀中一轻,那雪狐忽然一蹿而出,瘸着一条腿却仍跑得极快,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秦雨缨有些无语,这小白眼狼当她是什么,用完就扔的一次性保镖吗,这是要抛下她去自寻生路?
怎料雪狐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物。
仔细一看,是一根干燥的柴棍。
放下柴棍,它吱吱了几声。
“你是说,这附近有可以生火的地方?”秦雨缨鬼使神差明白了它的意思。
雪狐通人性地点头,转身走在前头,时不时回过头看秦雨缨一眼。
秦雨缨撑起身子,勉强跟在后头,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
最里层的衣裳几乎被疼出的冷汗湿了个透,北风刮来,钻入衣袖,异样的冰冷,冻麻了她的双臂。
望了一眼身后一大一小两串长长的脚印,她眸光微黯,回头问那雪狐:“还有多远?”
雪狐看着她,眨眨碧绿的眼睛,貌似不知该如何回答。
能走这么远,并非因为她有矫健的身手,或过人的体力,而是全凭着一股蛮力。
继续走下去,被汗水湿透的衣裳很快就会结冰,到时衣物沉甸甸冷冰冰不能避寒,她会在这风雪中被活活冻成一根冰棍。
死,并无什么可怕。
就连那阎王也说过,自己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没有七情六欲,自然不会惧怕什么。
所以连地府那醉人心魂的烈酒,都无法将她醉倒,可此刻她心里为何会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留恋?
不是因为没找到阎王想要的东西,也不是因为舍不得这王妃之位,而是……
脑海中倏忽闪过一张熟悉的脸,他的眉眼,不知何时在她记忆中印得如此之深。
自己死后,他身上那奇毒,旁人是否能解?
若能叫这雪狐去找他,该有多好……
思及此,秦雨缨取下腰间的玉佩,这玉是陆泓琛亲手挂在她腰间的,彼时他沉声叮嘱,不可再将此物弄丢。
他的声音仿佛再次拂过耳畔,秦雨缨咬唇回过神,叫那雪狐过来,不假思索将玉佩挂在了它的脖子上。
“你若真有灵性,就帮我将此物送去京城的七王府,交给一个叫陆泓琛的人。你的血,能解他身上的毒,不过放心,他不会害你,取血之后也不会要你性命。”
雪狐听了,也不知是否听懂,转身继续走在了前头。
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像是在等秦雨缨跟上。
因脖子上挂了一块沉甸甸的玉佩,动作稍显滑稽。
“真笨……”秦雨缨忍不住笑。
既是在笑这狐狸,也是在笑自己,竟然真信了那些民间传说,以为它有过人的聪明。
雪狐吱吱叫了一声,好似有些不耐烦。
“你到底是老鼠还是狐狸,怎么叫起来吱吱的?”秦雨缨边说边撑着身子继续往前走,北风灌入喉咙,舌头牙齿皆是冻麻,调侃的声音如此有气无力,在呼啸的风声中变得模糊不清。
雪狐翻了个白眼。
这一记白眼,清清楚楚地落入了秦雨缨眼中。
这货是在鄙视自己?
她不禁汗颜。
奄奄一息之际,被一只叫声宛若老鼠的狐狸鄙视,这是怎样的一种濒死体验?
没走两步,前头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是……一间小屋?
不,不算屋子,只是一间用柴棍搭起的简陋棚子,棚子上面盖着稻草,里头堆着不少枯枝,应当是农户平日里用来放柴火的。
雪狐看了她一眼,嗖地窜进了棚子,叼出了一物。
那是颗火石。
拿着火石一步步艰难地挪进棚子,秦雨缨瘫软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生起火,她将冻得青紫的双手伸了过去,迟来的暖意涌遍全身,带来一股莫名的战栗。
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丝毫不剩,在火堆旁蜷缩着睡着,这一睡就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绵软没有一丝力气,想来应是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
一摸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舌头隐约尝到一点腥甜,竟是雪狐将那条伤了的后腿在她唇边蹭了蹭。
那血有种说不出的凉意,丝丝入喉,竟使得她烧得滚烫的身子稍有好转。
看来,传闻果然不假……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雪狐竖起耳朵,面露警惕。
秦雨缨见状立刻捏起袖中仅剩的两根钢针,却不料那推门而入的,是个背着藤条篓子的僧人。
僧人一怔,显然也没想到这棚中竟然有人。
他的目光落在秦雨缨的断腿上:“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
雪狐不耐烦地吱吱一叫,仿佛在说少废话,还不赶紧救人。
僧人目光落在雪狐身上,又是一愣,好不惊讶:“阿弥陀佛,想不到这世间竟真有灵狐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