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若想继位,首先要除去的是皇帝,而非陆泓琛这个七弟,自己暂时倒不必顾虑太多……
如此一想,秦雨缨也不知该觉得幸是不幸。
幸的是即便有皇位之争,陆泓琛也不会是众人眼中的头号劲敌,不幸的是,众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是因为他身染怪病,命不久矣……
此时,她压根不知,那三王爷陆长鸣早已恨不得置陆泓琛于死地。
她给太后按压穴位时,冬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见秦雨缨动作稍缓,太后心道她或许是累了,便道:“你若困顿,就回去吧,你这丫鬟瞧了好一会儿,也该学会了几分指法,让她接着给哀家按按就是。”
冬儿点头:“王妃娘娘,已是三更时分了,您快些去歇息吧。”
秦雨缨着实有些困顿,想是这两日去了一趟骊山的缘故,体力稍有不支。
两个宫人将她送回了马车,马车瞧上去虽不大,但里头床单被褥一应俱全,还有梳妆用的小桌小椅,皆是用黄梨木做的,雕了梅枝,雕工很是精致。
看着那梅枝,秦雨缨忽而想起了阎王画给自己看的那梅花。
究竟什么样的梅花,会比寻常的多出一瓣?
怀着这么一丝疑惑,不知不觉就昏沉入梦。
她是被一阵猛烈的震动震醒的。
醒来时,外头声响极大,她还以为有人在放鞭炮。
略一思忖,却觉不对。
太后的车队出行,哪有人胆敢如此?
若惊了马匹,伤了太后,便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掀开窗,外头一片白茫茫,根本不见什么车队。
平白无故消失无踪的不止是车队,还有前头那两个赶车的马夫,此时只余下两匹马兀自跑得飞快。
此处怪石嶙峋,马车动摇西晃,车轮撞上高低不平的石子,哐哐当当作响。
定睛一瞧,那两匹马皆双眼充血,口吐白沫,不停喘着粗气。
仔细一嗅,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照此时的情形推断,应当是有人用了什么药物,致使她的马匹发了疯,以至于偏离了车队,跑到了这荒山野岭。
眼看再这么疯跑下去马车迟早要翻,秦雨缨手腕微转,手中眨眼就多了两根明晃晃的银针。
银针在空中划过一条虚影,刺进了那两匹马的脖颈。
马匹顿时撅蹄,发出一声长鸣。
马车剧烈晃荡,车中的秦雨缨整个人险些被掀翻。
好在长鸣撅蹄过后,有了片刻短暂的停滞。
就是现在!
秦雨缨纵身一跃,重重滚落在了外头的雪地里。
几乎就在她落地的当口,马匹立即又疯跑起来,不多时就变成了雪地里的一个黑点,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秦雨缨举目四顾,四周全是皑皑白雪,一眼望去,荒无人烟。
费力想要爬起身,才发觉跳下来时不慎摔伤了右腿,一动便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与此同时,三王府中。
“王爷,事情办成了,马匹受惊脱离了车队,跑去了西南的荒郊野岭。”阮冰竺禀告。
“可有人发觉?”座上的陆长鸣问。
“马匹受惊时,车队正行至山脚,我叫几个人在山腰推落了一些石块,那些随行的御林军皆以为是有山贼埋伏,着急保护太后圣驾,未曾发觉秦雨缨的马车已经消失。此番秦雨缨要么在途中被发疯的马匹甩下摔死,要么被拖去西南荒郊野岭活活冻死,一定有去无回。”阮冰竺语气笃定。
第四十四章 邪祟
话音刚落,忽闻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
阮冰竺转目喝道:“谁!”
一个人畏畏缩缩地走了出了,不是别人,竟是陆浩淼。
一见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陆长鸣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叫你闭门思过吗,谁叫你跑到这来的?”
“父王……”陆浩淼缩了缩脖子,虽极怕陆长鸣,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你真打算……把那七王妃弄死?”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陆长鸣长眉一拧,显然不打算让儿子知道这码事,“好好回房反省,若再敢调戏良家女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父王,我都听见了。”陆浩淼垂下眼皮,小声地嘀咕。
若非亲耳所闻,他压根不晓得自己这“厚德良善”的父王,居然有如此狠辣的心思。
“你……”陆长鸣气结。
每次一有什么秘而不宣的事,只要被这个不中用的儿子撞见,就一定会坏事。
想自己为人如此谨小慎微,却生出了这么嘴巴四处漏风的逆子,也不知捅出了多少篓子,一想到这,陆长鸣就觉得脑仁疼。
“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我的吩咐,不得出府!”他冷冷吩咐。
立刻有下人应声过来,将陆浩淼带了出去。
陆浩淼被软禁在房中,既是喜又是气。
喜的是,他父王终于打算对那七王妃动手了,气的是,自己事先竟一点也不知情。
自打上次他一棍子敲晕秦雨缨的事漏了馅,父王就将他身边的下人一个个全换了。
可怜那对他忠心耿耿的师爷,如今被贬做了扫地的下人,每日跟着他的,变成了一个叫牧轶的侍卫。
这牧轶长得高高大大,方脸阔腮,脸色阴阴沉沉,仿佛谁都欠了他几万辆银子,穿的衣裳不是青就是灰,整个人仿佛一朵密不透风的乌云,瞧着那叫一个倒胃口……
陆浩淼深觉自己走了霉运,与此同时,被困在荒山野岭的秦雨缨,才真真是运气不佳。
她跳下马车时,右腿正磕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整条腿疼痛无比。
检查了一下伤势,不好,这小腿十有八九是断了……
秦雨缨凝神片刻,在雪地里找出一根枯枝,撕裂衣角,用布条将枯枝绑在断腿上固定好,又从裙摆扯下一块装饰用的细纱,系在了眼前,如此是为了不被四周的雪光灼瞎眼睛。
做完这些,睫毛上已凝了薄薄一层近乎透明的冰雪。
浑身冷得出奇,再坐下去,怕是会被冻成冰雕。
秦雨缨勉强站起身来,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然而一眼望去只有皑皑白雪与嶙峋怪石,不见屋宇,更没有人烟……
京城没有这样荒芜的地方,倒是骊山附近有一片石地,是用来丢弃无名尸首的,常被称作乱坟岗。
秦雨缨倒不怕什么孤魂野鬼,毕竟,她自己就是一缕被送回人世的鬼魂。
她担心的也不是坟地里那些以啃食尸首为生的野狗,她有钢针在手,野狗根本不难对付。
可若那在马匹上动了手脚的人,找过来要杀她灭口……
不行,重活一世,怎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环顾四周,她勉强支着身子走到一块巨石后的背风处,因拖了一条断腿,短短的距离竟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雪不够厚,无法挖出雪洞,供她藏身其中躲避风雪。
白昼很快过完,转眼夜幕渐沉。
时间似乎被一点点拉扯,每分每秒都流淌得极为缓慢。
四周始终一片死寂,不见任何活物,饥寒交迫中,冷意与困意渐渐无从抵挡,她的眼皮变得发沉……
恍恍惚惚的,似乎瞧见了阎王那厮的身影。
“好不容易把你送去人世间,你就这么急着回来找我?”那厮问。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初说好的荣华富贵、美男成群呢,有你这么坑人,不对,坑鬼的吗?”秦雨缨气得挥拳,却见他忽而烟消云散,飘去了更远的地方。
连声音,也渐渐远了起来:“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美男成群你也无福一一享用。记住,赶紧找到那件东西,随我回地府,千万别对那陆泓琛动心……”
对陆泓琛动心?
无端端的,为何要加上这么一句?
秦雨缨有些狐疑,怀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她陡然惊醒,睁开双眼,见是一团通体雪白的小东西。
那是……野兔?
不,不对,野兔怎会有一条如此长的尾巴?
等等,难道是雪狐!
秦雨缨的困意顿时消失无踪,诧异地看着怀里这团毛茸茸的东西,这才发觉它脚上似乎有斑斑血迹。
雪狐也睁着一双碧绿的眸子看着她,仔细一瞧,眸中有无数特殊的晶点,闪烁着幽幽的光泽……
它忽然扭头,发出一声古怪的嘶叫。
秦雨缨转目望去,见四周不知何时多了些虎视眈眈的野物,将她与雪狐包围其中。
那是一匹匹皮毛乌灰,眸光阴冷的狼!
都说狼的眼睛写着凶狠,秦雨缨却觉得那并非凶狠,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饥饿。
生来食肉嗜血,若不能杀死猎物,很快就会饥肠辘辘,被淘汰在这荒原之中,与其说是对于食物的饥饿,不如说是对于生的饥渴……
倒与上一世的她,有几分莫名的相似。
狼群缓缓逼近,细数下来,有十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