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瑞一看就是个厚道人,算起账来仔仔细细,一点也不坑人:“七王府共有一百七十名下人,每人每月的例银是三两,折算下来,每日的工钱是一钱。连拉十天肚子,误工费是一百七十两,加之请大夫、买药煎药,以及通茅厕的钱……总共七百两。”
请大夫,买药……还通茅厕?
这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秦洪海听得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只差没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七百两?你怎么不去当土匪!”
“如今就是土匪也懂得明码标价了,你若给得起就给,若给不起……也不是不行,只是过了今日,莫要后悔。”秦雨缨道。
她极少威胁人,因为对付旁人,根本没有威胁的必要。
秦洪海却是个例外,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他一贯的作风。
此刻秦雨缨越是神色不惊,秦洪海就越发怒不可遏,目光阴沉地上下打量她:“我不给,你还能把银子从我手里抢去不能?”
“我不是土匪,没有抢银子的习惯。”秦雨缨回敬。
“那就给我出去!”秦洪海一指大门,二话不说又下了逐客令。
多看这个逆女一眼,都能把他活活气死!
“大胆,你这是对王妃娘娘不敬!”见状,雨瑞蹙眉呵斥。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难道这人不知律例有云,以下犯上者要被流放三千里?
秦雨缨抬了抬手,示意雨瑞不必多言。
转目看向秦洪海,她淡淡道:“我这就告辞,秦大人好自为之。”
出了秦家大门,雨瑞仍旧好不恼火:“王妃娘娘,难道您就这么任由秦洪海欺负?”
“当然不是。”秦雨缨眸光甚是清澈,眼底有淡淡戏谑闪过,如平静的湖面泛起细碎波澜。
若秦洪海这么轻易就给了银两,未免也太没意思……
次日,一袋霉米被堆在了秦家米铺的大门口。
近来接连下了好几场雨,那绿霉都已长到布袋外边,绿的绿、白的白,厚如青苔。
布袋上印着秦家的字号,字号颇为醒目,过往的行人一眼就能瞧见。
秦洪海很快就叫人将那米扔走,也不知扔去了哪里。
“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秦家米铺行得端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辩解。
不晓得是谁将事情传了出去,不多时就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听说了。
第一日说是霉米。
第二日传成了毒米。
第三日就有人说秦家米铺的米吃死了人,还害得南疆整整一个县城的人患上了痢疾……
秦洪海气得几近吐血——南疆那场痢疾明明是干旱所致,与他有何干系?
这些米面在京城都销路不畅,何曾销往过南疆那么远的地方?
可一传十,十传百,谣言凶狠如洪水猛兽,压根无人愿听他辩解。
当日下午,在店里买过米面的人纷纷找上了门。
“老爷,不好了,那些人把铺子围起来了……”管家慌慌张张过来禀告。
“他们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我倒要看看谁敢乱来!”秦洪海也是怒了。
“他们……他们要退了那些没吃完的米面,还要您赔银子……”管家结结巴巴地答。
“王八犊子!”秦洪海闻言猛一拍桌子,拍得自己手掌那叫一个疼,“都退了,叫我卖给谁去?”
“可是老爷,他们说若不赔偿就砸了铺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管家也很为难。
“你个榆木脑袋!一家米铺罢了,就全砸个稀巴烂又如何?能比一个个赔银子亏损得多?”秦洪海当即训斥起了他。
管家连忙称是,心道老爷到底比自己有远见,算账算得如此高明……
可哪晓得,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米铺很快就被砸了,紧接着,秦家的其余几家铺子也遭了秧。
一家是当铺,一家是银铺,还有一家布匹铺子,卖的是江南有名的织锦,最便宜的也要卖十两白银一匹……
第一百零五章 稀罕物件
常氏听闻消息,心中颇为快意:“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说着,看向秦雨缨的眼神略带挪揄:“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娃娃可真不是什么善茬……”
“大舅母谬赞了。”秦雨缨也调侃开来。
“看到你应付得来,我也就放心了,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过两日也该回辽城了……缨儿啊,你有空也多同森儿一起回家瞧瞧,老太太可惦念你呢。”常氏道。
“大舅母这么快就要走,为何不多住几日?”秦雨缨挽留。
常氏摇头:“不了不了,这年关将至,家里有许多事要打点,我若还不回去,老太太该着急了。”
提起外祖母,秦雨缨忽然记起一事:“对了,大舅母,外祖母是否有个弟弟,年轻时在南疆那边入了赘?”
上次她就想问问常氏,却因秦洪海的事打了岔,一时给忘了。
常氏回忆了一下:“这个……我也不甚清楚啊。”
“前两日有个叫蔺长冬的找了过来,自称是我表兄……”秦雨缨将整件事说给了常氏听。
“蔺长冬?这名字我怎么没听老太太提过?”常氏听得满头雾水,想了想道,“这种远亲,少有往来也是常事……对了,前阵子你大舅去了南疆一趟,这蔺家或许就是从那时起才开始与牧家走动的。”
说着不免感叹:“你看你们这些小娃娃,一个个都已长得这么大了,开的开了铺子,嫁的嫁了人……唯有你那个不省心的二舅啊,迟迟不肯娶妻生子,可把老太太给急坏了!”
牧仲奕腹有诗书,长相斯文,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只是为人到底古板了些,不善与人交际。
他虽是个读书人,但牧家世代经商,难免被那些官宦人家所瞧不起,寻常人家的女子,牧老太太又看不上眼,觉得配不上自己这小儿子,这么高不成低不就,一耽搁就耽搁到了三十来岁……
如今牧老太太终于急了,牧仲奕自己却不着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连来到七王府,也极少外出,成日与秦瀚森二人待在书房,言语甚是交心,举止很是默契,其余人等几乎一概不搭理。
若非是舅舅与外甥的关系,怕是都有人要将他二人视作龙阳癖了……
不多时就到了常氏与牧仲奕回辽城的日子,秦雨缨亲自将他们送上了马车,又让冬儿悄悄将那五千两银票塞在了常氏行囊中。
暂别了常氏这个大舅母,秦雨缨回到府中,此时冬儿正一遍遍看那蔺长冬写下的方子。
她已琢磨了整整两日,琢磨得颇为苦恼,不禁向秦雨缨问起了主意:“王妃娘娘,婢子都照着方子试了不下十次了,也不知为何,怎么也做不出那蔺记的味道……”
雨瑞却不觉奇怪:“你啊你,平日里那般聪慧伶俐,怎么这种时候反倒想不明白了?哪有人会如此大方,将秘方随随便便告诉旁人?这其中定是省略了什么步骤……”
冬儿恍然大悟:“那个蔺长冬,他居然敢欺瞒骗王妃娘娘?奴婢这就去找他算账!”
雨瑞也是服了她的冲动:“你如何去找他算账,难不成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将步骤写全?”
冬儿结舌,心有不甘道:“不然呢,就这么算了吗?生意都快被蔺氏抢没了,眼看又要交年租了,这一亏损下来,这几个月的糕点生意岂不是白做了……”
听着两个丫鬟叽叽喳喳地争辩议论,秦雨缨思忖说:“眼看快到年关了,不如做些年糕卖一卖。”
“年糕?”冬儿听得不解,“那是何物?”
这里居然连年糕都没有?
秦雨缨很是汗颜,顿觉自己有必要改善一下大夜朝百姓的生活品质。
教下人舂米做了年糕,又亲手弄了些芝麻、花生馅儿的汤圆,下锅熟了之后,冬儿和雨瑞忙不迭尝了起了。
年糕和汤圆皆是很烫,烫得二人龇牙咧嘴。
可那软糯的口感,着实让人惊奇,尤其汤圆,里头的馅料浓香四溢,那叫一个好吃!
一一尝完所有点心,两个丫鬟皆是满脸喜色。
有了几样东西,何愁生意做不起来?
不出十天半个月,那门前冷落鞍马稀的,估计就会是隔壁的蔺记了……
冬儿和雨瑞兴冲冲地教伙计做起了年糕和汤圆,与此同时,秦雨缨却有些茶不思饭不想。
一来,小狐狸依旧不见踪影。
二来,离生死册上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中不免惶惶然……
陆泓琛派出的暗卫,找到了不少罕见的奇书,其中有些毒药、偏方,就连秦雨缨都未曾听说过。
只是那下册医书,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这日秦雨缨依旧在书房中一手执笔、一手拿书,一目十行地翻阅那些典籍,想从中找出些医书的线索。
窗外已是渐暗,独自一人坐在满屋子略带霉味的书中,心中忽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