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那霉米之后,府里一共有多少损失?”秦雨缨问雨瑞。
雨瑞很是会意:“先前是七百两,如今嘛……”
“如今怎么了?”秦洪海急忙追问。
雨瑞终于瞥了他一眼:“如今下人们已拉了近十天肚子,损失自然远超出七百两。”
“胡扯?”秦洪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方才进来时特地问了,这七王府根本没有一个病人,你这丫鬟竟敢诓骗于我?”
“既如此,秦老爷还是请回吧。”雨瑞也不反驳。
那清秀的脸上分明写着——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你还来干什么?
“你……”秦洪海立刻怒了,一句“欺人太甚”在舌尖饶了个圈儿,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是来求人的,不是来撒气的,这一点他还是拎得清的。
若连秦雨缨都不肯帮他,那他秦家在京城,就当真再也混不下去了……
一想到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居然是这个逆女,秦洪海心里就憋屈得慌。
事情皆是她而起,而她还一脸平平淡淡,像是个局外人。
这是要将自己活活逼死才肯罢手吗?
“秦老爷想说什么,不妨直言,不必想来想去地绕弯子。”雨瑞将他那变来变去的脸色看在眼里,毫不掩饰言语中的不屑。
秦洪海强压心头怒意:“敢问这七王府,一共损失了多少银两?”
“一千八百里。”雨瑞答得毫不含糊。
“你……”秦洪海几欲吐血。
一千八百两?
怎么不去当街去抢!
“秦大人赔是不赔?”雨瑞一点也不打算同他啰嗦。
王妃的事,她这个当丫鬟的,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加之常氏住在七王府时,总爱与她闲聊,一聊之下她才晓得,原来秦洪海当初为了一己私欲,耽误了牧雨秋夫人的病情,牧夫人死后,还同赵氏一同私吞了那一万两银票……
犹记得王妃嫁入七王府时,那叫一个削瘦苍白,简直是个纸片人,身上还有不少淤青,一看就没少遭丫鬟、婆子毒打。
思及此,雨瑞着实气得慌,对秦洪海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连一个小小丫鬟都敢爬到自己头上,秦洪海一张老脸顿时黑如锅底。
一腔怒火没处撒,只能咬了咬牙关,看向座上的秦雨缨:“缨儿,你又不是不知家里的近况,哪里还拿得出一千多两银子?”
“我怎么记得,母亲当年带去秦家的银两远不止这个数目?”秦雨缨反问。
“这……”秦洪海被堵得无话可说,眼珠一转,索性一股脑将事情全推到赵氏头上,“还因为不是赵氏那个恶妇经商无道,败光了家财……”
“打住,”秦雨缨抬了抬手,“你只需告诉我,你赔是不赔。”
秦洪海哪里敢说那个不字?
可一想到那些都是自己的养老钱,心里就疼得慌,结巴了半天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秦雨缨一点也不打算同他浪费时间,转目吩咐:“雨瑞,送客。”
雨瑞应声上前,秦洪海见状急了,连忙说道:“我……我赔!”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数了又数、数了又数……终是颇不甘心地交到了秦雨缨手中:“这些是我秦家最后一点的家产,其实……其实为父原本是想添在你嫁妆里头的,可是赵氏那个恶妇……”
秦雨缨看着他,那目光有些戏谑。
秦洪海被她看得一阵心虚,不觉止住了话头。
“母亲过世这么多年,听说你从未去她墓前祭拜过?”秦雨缨问。
“这……”秦洪海愣了一下,苦起脸道,“这不是家中事情太多,无暇顾及吗?”
秦雨缨点了点头,也不反驳:“这十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你与那赵氏如胶似漆,却无暇顾及为你生儿育女、操劳一生的原配妻子。
辛苦你将那赵氏之女当做掌上明珠,却视为原配所生如草芥。
可惜这一切都是要遭报应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拿了那银票,她一点也不食言:“雨瑞,在府门口张贴告示,澄清府中下人闹肚子之事,与秦家米铺的米面无关。”
秦洪海闻言大喜过望,这就对了!
连七王府都肯替他说话,他倒要看看,谁还敢上门找他的晦气!
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南疆的痢疾呢?”
“痢疾?”秦雨缨面露不解,“南疆的痢疾,与七王府有何关系?”
秦洪海面色顿时一凝——有何关系?她还敢问有何关系?要不是她放出那等风声,谣言何至于传到如此地步?
“七王妃,你这是要出尔反尔!”他口中的称呼立刻改了,语气堪称咬牙切齿。
“你赔偿银两之前,可没要我将南疆的痢疾也一并澄清。”秦雨缨的神色却始终平静如初。
“你!”秦洪海只差没吐血。
他自认是个奸商,可没想到,秦雨缨这逆女竟然比他还奸诈十倍百倍!
敢情那一千多两银子,就这么全打了水漂?
就是扔进水里,好歹也能听个声响啊!
赔给了秦雨缨,不仅连个声响都没听着,反而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叫他怎能不怒?
“雨瑞,送客。”秦雨缨转目吩咐。
“是……”雨瑞应声上前,朝秦洪海“请”道,“秦老爷,您该走人了。”
秦洪海哪里肯挪步子,伸手指着秦雨缨,那手指不住地发颤:“你……你这个孽障,迟早要遭天打雷劈!”
“就算有天打雷劈,先劈的也必定是你。”秦雨缨回敬。
轻描淡写的一句,将秦洪海气了个半死。
第一百零九章 冬儿姑娘,他方才刁难你了?
“你这个逆女……”秦洪海正待怒骂,眼角的余光忽而瞥见了一道人影,不由止住了话头。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泓琛。
“逆女?”陆泓琛语气沉沉,不怒自威。
如此胆大,敢骂他的王妃,当他这个王爷是摆设不成?
秦洪海老脸一阵尴尬:“七……七王爷……”
陆泓琛未理会他,目光冷冷投向一旁的小厮:“本王不是早已吩咐过,秦家人不得入府,是谁这般大胆,将此人放了进来?”
“这……”那小厮被那冷然的眸光一扫,顿时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来。
“是我让他进来的。”秦雨缨道。
小厮舒了口气,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天地良心,王爷发起怒来未免太可怖。
这整个府里,能降得住王爷的,也只有王妃娘娘了……
闻言,陆泓琛的气算是消了些,若旁人敢放秦洪海入府刁难他的雨缨,他自不会轻易放过。
“我找他是有些事要谈,现在事已谈妥,他今后不必再出现了。”秦雨缨话很直白。
秦洪海老脸一抖,敢怒而不敢言。
“秦老爷,请吧。”雨瑞再次说道。
秦洪海就这么被“请”出了七王府,气得胸口一阵胀痛,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孽障,简直就是孽障!
他倒要看看,待这据传活不过二十岁的七王爷死了之后,秦雨缨还能如何嚣张!
七王府与秦府只隔了两条街,秦洪海是步行来的。
路过永安街街角一家略显破落的客栈时,里头忽然传出一阵争吵声。
那声音极为耳熟,仔细一听,似乎……是赵氏。
此时秦洪海还不知赵氏已被赶出了娘家,心道那贱妇为何会出现在此?
顿住脚步上前一瞧,已有不少人围在客栈门口看起了热闹。
“啧啧,这妇人还真是凶悍啊,骂起人来简直就像放炮仗,嘴里噼里啪啦的一刻也不停歇……”
“据说此人是那秦洪海的夫人,秦家出了这种事,她居然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客栈里,想必是不想再与秦家扯上瓜葛了。”
“这可真叫一个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啊……”
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秦洪海脸上哪还挂得住,一腔怒火登时全被点燃——赵氏这个贱妇,离了府还不肯消停,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丢人现眼!
他拨开人群,怒不可遏地走了过去。
赵氏正唾沫横飞地与那掌柜争执:“你这被褥都已潮得长虫了,居然还敢拿来给我当铺盖?”
“我说秦夫人,小店的被褥都是在日头底下仔细晒过的,哪会有什么潮虫?”掌柜也是颇为无奈。
这秦夫人每日都能鸡蛋里挑骨头,给他挑出好些刺。
先前叫小二赔上几道小菜、送上几盘点心,赵氏也就罢休了,今日却突然狮子大张口,说要他退了所有房钱,这他哪能答应?
赵氏在客栈住了好几日,身上已没什么银钱了,故而才厚着脸皮出此下策。
她原本在娘家住得好好的,娘家大嫂以为她只是回家省亲,好吃好喝待了她几日,见她越待越久,一点也没有要走的念头,才渐渐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