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着翻着,她就发起了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恍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泛黄宣纸上写下了一行蝇头小楷——永安年间,腊月初七……
“永安年间,腊月初七……”看着那行字,她不觉喃喃念出了声。
念完,眉心微蹙。
她已许久未梦见过阎王那厮了,不知是不是那厮心虚,担心自己找他算账,所以才久久不肯露面……
对那厮来说,这种事,或许不容通融。
可要是小狐狸还在,不是没有解决之法,毕竟雪狐之血有奇效,说不定能帮陆泓琛安然度过这一劫难……
可如今雪狐也不见了踪影……难道,事情真的没有转机了?
细细想来,脑海中千头万绪,如一团乱麻,怎么也从中抽不出一根有用的丝来。
苦恼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王妃娘娘,该用晚膳了。”
来的是冬儿,一脸神秘兮兮:“娘娘,王爷从市集上给您带回个稀罕物件,您快去瞧瞧吧……”
第一百零六章 还真有些像王妃娘娘
陆泓琛带回的是块小小的白玉,乍一看平平无奇,仔细一瞧,玉上的花纹甚是繁复。
那似乎是一幅仕女图,图中两名仕女,一个在花中捕蝶,另一个则在树下捧书。
二人一动一静,皆只瞧得到侧脸,虽如此,却一点也不失婀娜,反而更添了几分恬静与慵懒,看上去格外的令人神往。
不止仕女,就连那小小蝴蝶振翅刹那的微颤、百种花朵在艳阳下怒放的娇姿……都如此活灵活现……
瞧着瞧着,洁白玉佩上那方小小的天地,好似染上了缤纷的色泽。
无论鲜花、蝴蝶、还是侍女,皆一点点变得鲜艳夺目、栩栩如生……
秦雨缨正看得出神,身边的冬儿见她发愣,忍不住小声唤道:“王妃娘娘?”
随着这一声轻唤,视线又倏忽变成了一片洁白。
仔细一瞧,玉佩仍是玉佩,并无任何变化,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场幻觉。
她抬起头看向陆泓琛:“这玉佩……”
“这是南疆来的暖玉,触手生温,有安神之效。”陆泓琛道。
说着,将玉佩轻轻贴在了秦雨缨手心。
果然是暖的,并不似寻常羊脂白玉那般,刚触及时总是冰冰凉凉。
“南疆?”她有些疑惑。
近来不知为何,总能听到南疆二字。
据说那边正闹饥荒,且瘟疫肆虐,故而京城附近突然涌现出不少难民。
见她凝神,陆泓琛问:“你不喜欢这玉?”
“当然不是……”秦雨缨连忙摇头。
此物做工如此精细,绝非凡品。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古怪,倒不是与这玉的品相、做工有关,而是那玉上的图案……看起来为何如此熟悉?
“这是从何处得来的?”她忍不住问。
“有南疆的难民在街边卖货,本王路过之时,一眼就看到了这枚玉佩……雨缨,你有没有发觉,那捕蝶的女子颇为像你?”陆泓琛问。
虽只是一张侧脸,但那眉宇间的神韵,的确与秦雨缨有些相似之处。
“听王爷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像王妃娘娘!”一旁的冬儿直点头。
立刻有下人不失时机地拍起了马屁,说玉佩上雕刻的不是观音就是佛,余下的便是嫦娥一类的仙子,王妃娘娘果真是貌若天仙,堪称国色天香……
这些话,秦雨缨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她定定地看着玉佩,双手不觉轻颤。
与其说那仕女像这身体原主,不如说,更像上一世身为杀手的自己……
只是那时的自己素来面无表情,从不会有这般巧笑嫣然的时候。
“雨缨,你怎么了?”陆泓琛察觉她面色有异。
“没……没什么。”秦雨缨勉强摆手。
“你们先下去吧。”陆泓琛转目吩咐一旁那几个丫鬟小厮。
待众下人鱼贯而出,他蹙眉:“你还在为雪狐的事担忧?”
秦雨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固然担心雪狐,但更为担心的,是陆泓琛这个七王爷……
“那城郊荒野离骊山较近,或许它只是回了骊山而已。据说雪狐有万年寿命,且比世间万物皆要聪慧,应当不会轻易遭遇不测。”陆泓琛安慰。
说着,亲手将玉佩戴在了她洁白的脖子上:“两日后,皇兄会去骊山狩猎,你若实在不放心,本王可带你同去。都说狐狸的嗅觉格外敏锐,或许嗅到你的气味,它便会出现了。”
“狩猎?”秦雨缨听得一惊。
两日之后……那岂不是腊月初七?
“为何忽然在这时狩猎?”她忙问。
“这是父皇留下的规矩,宫中每年都会如此。大雪封山这么久,如今冰雪已全化开了,山间的野物正饥饿难忍、四处觅食,这时狩猎能事半功倍。”陆泓琛答。
秦雨缨反驳:“难道就不能等开了春……”
话未说完,自己先顿住了。
开了春,野物大都繁衍开来了,古语有云,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
春日里狩猎,着实有些缺德。
“那……我同你一起去。”她想了想,改口说道。
太后曾说过,陆泓琛极爱骑射,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堂而皇之地阻拦他,若说得太过明显,他不难猜出端倪……
陆泓琛不假思索地点头,夜朝的女子讲求贤良淑德,大多不会骑马射箭,秦雨缨则是例外。
旁人或许对她颇有微词,他却并不介意她的种种特别。
反倒是,有些期待她换上骑装的样子……
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陆泓琛去了书房,亲自写折子奏请皇帝,要带秦雨缨一并前往骊山。
落笔之事,眼角的余光忽而瞥见了一物。
那是一张泛黄的宣纸,纸上有一行蝇头小楷——永安年间,腊月初七。
那显然是秦雨缨的笔迹。
往下一翻,不止这一张宣纸,好几张都被些了这么几个小字,那笔划散而不凝,略显潦草,似乎是发怔时随手写下的。
永安年间,腊月初七?
也就是,他生辰的前一日……
这日子对她而言,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联想起那三魂七魄归位一说,陆泓琛剑眉不觉微蹙,转目唤了一声:“杜青。”
杜青很快应声进来了,本以为陆泓琛是要叫他往宫中送折子,怎料一进来便被问道:“王妃近来可有什么异常?”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莫名奇妙。
杜青挠头想了想,如实道:“倒也没什么异样,王妃娘娘与两个丫鬟近来在做一些新奇的点心……哦,对了,娘娘的表兄曾来过一趟,还送来好些糕点。”
“表兄?”陆泓琛狐疑。
“是啊,就是那蔺记点心铺的少当家,蔺长冬。”杜青答。
陆泓琛闻言眸光渐深:“本王在辽城时,曾向牧老夫人打听过牧家的亲戚都有何人,从未听说过雨缨有一个姓蔺的表兄……”
“这……”杜青不由结了舌。
与此同时,秦雨缨回到房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玉佩。
这玉佩的形状颇有些像平安锁,而佩戴平安锁的,大多是尚未及笙的孩童,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只是此物陆泓琛亲手替她戴上的,故而再怎么古怪她也舍不得取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那手感有些熟悉
只是那像极了她的“仕女”,多少令秦雨缨有些心悸。
细想之下,又觉得是自己思虑太多。
从古至今,长相相似的人何其之多……
若小狐狸还在,见她这般多疑,只怕要笑话她了。
因要去骊山走一遭,她提前备好了不少银针,既能作为暗器防敌,也能在关键时刻扎针救人。
不仅如此,还吩咐冬儿和雨瑞买来一些药草,细细研磨成粉,若遇上难缠的境况,有药粉傍身,或许能多几分胜算……
其实心有警惕的不止她一人,陆泓琛也从她写下的日期中看出了几分端倪,吩咐了暗卫去八王府送话。
骊山之行,雨缨既然要同去,他自然得保护好她的安全。
而在府中抽调人手,一来动静太大,二来容易遭人诟病,若被皇兄发现,恐怕会以为他私带侍卫,是有谋逆的企图。
倒不如……从老八手中借些随从。
毕竟不管皇兄还是陆长鸣,都未曾正儿八经将老八当成过对手,故而在无论何事上,都不容易提防到老八头上去……
不久,夜幕渐渐落下。
东厢中,秦雨缨将备好的银针一一收入袖中,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见铜镜中的自己,忽觉十分的陌生。
她已许久没有这么忧心忡忡过了,那张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脸,此刻笼上了深深倦意,眸光中不经意透露出的担忧,显然不止一星半点。
合上双目,揉了揉额角,忽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