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巫马胤昔对后面的小太监一招手,两个人轻快地走了,傅弦歌这才注意到,后面那小太监手中确实是捧着几本书,她心思便又活泛了起来。
正文 第九十八章敲打
这孩子在宫中的情景怎样看都是不受宠的,他却偏偏又住在皇上住过的扶秋殿里,这样小的年纪便上了学堂,也难怪有些人会注意到他。
从慈宁宫走到这里,傅弦歌身上还带着伤,又兼遇到巫马胤昔,未免就觉得有些疲惫,不远处就有一处凉亭,于是便命清思扶着自己过去歇息一会儿。
“我忽然有些口渴,能否请翠玉姑娘去替我寻些茶水?”
在慈宁宫中,傅弦歌无权无势,见到谁都喊姑娘,十分地客气,即使是吩咐人做事也从不咄咄逼人,上面又有太后压着,也就没人敢欺到她头上,因此与人关系极好,小宫女不疑有他,让傅弦歌在此处歇息片刻便转身跑了。
傅弦歌行事向来谨慎,在慈宁宫中时,即便是殿中只有她与清思两人,也轻易不多说,以防隔墙有耳,到此时这四面开放的地方,但凡有人靠近就能第一时间发现,自然是不怕人偷听。
“在宫中这半月了,一直未寻着合适的机会,你家的事情你可已经想清楚了?”
若非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此刻清思怕是早就已经将方秀才告到了金銮殿前,在这个崇尚百善孝为先的年代,子告父是为不敬纲常,大不孝也。纵然是方秀才有再多的不是,清思来告御状其实就已经首先落了下乘,若非是逼不得已,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当时形势却又不同,满朝文武的目光都放在那所谓的祸国妖孽一事上,清思若是如此莽撞地跳出来,可不单单是让有心人另有所思这样简单,说不一定便要被扣上一个祸国的帽子,她怕是根本没有陈明冤情的机会。
若说是半个月前清思还对傅弦歌的突然反悔有些愤懑,到如今却是已经全然明白,顿时臊得有些脸红,想她当初向傅弦歌表忠心之时是如何的言之凿凿,临到头来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此时听到傅弦歌终于将此事摆到了明面上,心里顿时十分羞愧,清思当即便给傅弦歌跪了下来,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是奴婢一时冲动,没有考虑周全,日后定不会再犯了。”
清思说认错便绝不狡辩,傅弦歌看着她的动作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她坐在石凳上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因为后背的伤口而将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便有些过分的端庄。
傅弦歌对待手下人向来宽和不错,可这并不代表她对他们纵容,对赏错罚,不留情面。而此刻她们身处宫中,傅弦歌若是随意处罚贴身丫鬟,难免会叫人拿捏了把柄,说她骄纵不逊事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此事陷害她一把,那才真叫冤屈。
这个道理清思同样明白,只是她并不确定这个有着神秘背景的主人是否担心这些东西,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尤其此时傅弦歌神色淡淡,也并不像是在思索的样子,这让清思难免有些心慌。
“越州与金陵千里之遥,你不上告当地官员,却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若说是官官相护,可到了知府知州这样的级别,事情若是闹大也是不好收场的,官场复杂多变,或许你不相信其中兜兜转转的复杂关系,不辞辛苦逃离了越州,可到了金陵这地界……”
说到此处傅弦歌顿了顿,看向清思有些茫然的眼睛,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来:“我父亲向来以公正廉明著称,你只需一纸诉状,将方秀才告到刑部衙门,金陵城无数双眼睛都会被这场人神共愤的冤案所吸引,但凡处理稍有不当,御史台的奏折就能堆成山。”
“你舍近求远,选择了我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走上告御状这么一条路,究竟是谁……在你背后指点?”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傅弦歌的语速放得很慢,明明是没有什么威胁或者是冷意的声音,却让清思快要流出冷汗来,她不敢去看傅弦歌的眼神,对那神秘人的指点更是丝毫不敢提,刚欲编个理由出来,傅弦歌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原本是否正为我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而庆幸?然而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是傻子,想要成功做成一件事情,那就必须正视所有人,我们大概都犯了这个错误。”
傅弦歌像是自我反省似的说道,就连方世隐都能看出清思只身来到金陵并不简单,傅弦歌又怎么hi忽略?
只是那时傅弦歌并未在意清思身后之人,在她眼中那并不值得她严阵以待,可如今这宫中形势并不分明,这半个月来傅弦歌身处其中,虽然并未离开过慈宁宫,却深感到这宫中之复杂,倒是叫傅弦歌明白了过来。
不论清思是为他人做事还是受人指点,她助陈家沉冤昭雪后,清思所要感谢的却是另一个人,这无疑是在她身边埋下了一个隐患,可怜这样简单的道理,竟由于她的轻敌而被忽视了。
傅弦歌是个能自我反省的人,正想着如何敲打一番清思,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刻薄的女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傅姑娘在这里歇息,倒是我打扰傅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才是。”
正文 第九十九章惩戒
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一位穿着繁复宫装的美人正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此美人一身浅粉色对襟襦裙,眉如远黛明眸皓齿,行动之间如弱柳扶风,盈盈细腰不足一握,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傅弦歌并不认识这宫中诸位妃嫔,但是一见这位却也知道来者不善,毕竟……还没哪位贵人会客气到与她这私生女赔罪……
“臣女傅弦歌见过娘娘,不知娘娘到来,到叫这些琐事污了娘娘的耳,是臣女的过错,在此向娘娘赔罪了。”
傅弦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来人屈膝行了一礼,郑修容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从傅弦歌身边走了过去,在宫女的搀扶下弱不胜衣般落了座,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仍屈膝的傅弦歌,懒洋洋地开了口:“起来吧。”
一听这语气傅弦歌就知今日是遇到了找茬的,可如今她初次入宫,尚未想明白究竟是何处得罪了这些人,于是只能心中感慨自己时运之差。
“傅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虽说与皇上有恩,却也不能恃宠而骄,你私自责罚侍女,置皇后于何地?还把不把皇家权威放在眼中了?”
没想到傅弦歌所担心之事会发生得这样快,她怯怯地抬起头来,眼里有些不解:“请娘娘赎罪,臣女并不知道事事都是要告知皇后娘娘的,这……就连这样的事情都要报备的么?糟了……”
说着傅弦歌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她壮起胆子看向郑修容:“娘娘,若是……若是宫中有人欺上瞒下,这……是不是……”
傅弦歌满脸的手足无措,似乎是话都不会说了,郑修容原本见太后将这丫头护得滴水不漏,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皇上久不进后宫,如今乍然来了一个年轻的丫头,也难怪郑修容要针对傅弦歌,如今一见她却是这样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当真是难成大器。
想到此处郑修容心中便不由得鄙夷了几分,却又想着她方才说“欺上瞒下”,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莫不是……
“那自然是欺君犯上的死罪,”郑修容按下心中的激动,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关切问道:“傅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闻言傅弦歌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似乎是不敢多说,郑修容放缓了脸色,安慰道:“你莫要害怕,与我说说,我也好帮你想想办法,你若是知情不报,那可也是大罪。”
说到后来郑修容的脸色已经算得上是严厉了,傅弦歌瑟缩了一下,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害怕:“今日,严嬷嬷命人将太后宫中的雪莲赐给了臣女,却……却并未禀告皇后娘娘,这……这可如何是好?”
郑修容原本以为,傅弦歌是撞见了这宫中的什么腌臜事情,却不曾想是这等小事,难不成她竟以为皇后能管到慈宁宫里去不成?
看着傅弦歌满脸的怯懦,她心中鄙夷更甚,甚至已经不屑掩饰了:“太后宫中的事情,岂是旁人能置喙的?太后娘娘既然将雪莲赏了你,那自然是……”
说到此处郑修容才堪堪反应过来,那雪莲是何等珍贵之物?太后竟随随便便就赏了傅弦歌,可见对她的重视,那她方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郑修容心中惊骇,傅弦歌脸上却不见任何其余表情,似乎那句“雪莲”不过是随口一提,只是疑惑地看着她:“自然是什么?娘娘方才不是才说这宫中所有的事情皇后娘娘都要过问的吗?在傅府的时候母亲也不理会一个小丫头这样的事情的,臣女还以为宫中也一样,真是多谢娘娘今日指点了。”
若是按照傅弦歌所说,岂不是意指一国之母还比不上一个商户之女?
郑修容瞬间大怒:“你这丫头不识好歹,满嘴胡言乱语,可知污蔑当朝皇后是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