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微微皱了皱眉,清和激动地看向她,那一抹不满飞快地从苏嬷嬷脸上消失了,清和完全没有发现异常,她深呼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想要开口的时候傅远山再次说道:“下个月宫里有一场宴会,你也要去,这几天我让人把送些料子来,给你添几套衣裳。”
傅远山平淡的声音让清和冷静下来,不是入族谱吗?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被苏嬷嬷扯了一下才回过神,学着傅弦歌的声音说道:“是,多谢父亲。”
“还有这些卖身契,你也一并管着吧,你如今也不小了,自己院子里的人也该学着自己打理。”
说着傅远山将一摞纸放在了那一方八仙桌上,沉默了片刻才补充了一句;“你若是身子实在不好,宫宴不去了也行。”
说着便出了门,握成拳头的手终于松开了,违背皇命啊……他还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情呢……
屋子里的清和和苏嬷嬷相对无言,过了许久,清和才说道:“嬷嬷,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清和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宫宴要带一个私生女出席?还有不想带就不带了,看她的身体情况是什么意思?
苏嬷嬷沉默着没有说话,出去把外面那些卖身契都收了起来,心中却是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躲不过啊……
清和才刚把衣服换回来,床底下便传来一串有节奏地敲击声,清和顿时笑颜开,将床上的被子掀到一边,暗道门缓缓打开,傅弦歌便从里面出来了,她看了一眼清和,问道:“有人来南棠院了?”
在傅弦歌的床角,有一个精致的小铃铛,这样的铃铛在整个暗道中也不少,根据傅弦歌所设置的暗号就如同烽火台一般将消息传递出去,而能够被让清和她们如此着急地将自己唤回来的必定是大事,这南棠院里,如果不是有人前来,还有什么大事?
果然,清和将傅远山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还忍不住地问:“姑娘,那可是宫宴呢,去的人不都是非富即贵的?当然奴婢也不是说姑娘您不是贵人……”
“没事。”傅弦歌打断了清和的话,思绪却在另外一件事情上,她问清和:“你说是思思回来禀告的我父亲过来这件事?”
“是啊,怎么了?”
清和有些不明白傅弦歌想干什么,苏嬷嬷却说道:“老爷还在屋子外面的时候,思思说了姑娘见不得风。”
苏嬷嬷这话说的却有些突兀,让清容更不明白了,傅弦歌却点了点头,苏嬷嬷既然这么说,意思就是她们并没有吩咐过思思,但是她却领悟到了这一点,先说出这句话来好在傅远山的心里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病重的印象。
傅弦歌确定思思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南棠院,但是却能做到这一点,可见其心思绝非一个普通的丫鬟可比,从思思出现的那一刻傅弦歌就想过要收服她,苏嬷嬷自然看出了这一点,是以才会有这样一句话,只是她是奴婢,拿主意是主子的事情,她只需要说出事情就够了,并不需要对思思的行为多加评价。
傅弦歌又点了点头,看向苏嬷嬷交给她的那些卖身契,这些内宅的事情,当然是归当家主母管着的,可是这些卖身契却在傅远山手上,这无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胭脂红的事情,南棠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已经换了一批,这些新来的人不会是傅远山亲自挑的吧?
怎么可能?傅大人日理万机,怎么会对一个私生女如此上心?
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开,傅弦歌挑出思思的那张卖身契看起来,旋即一挑眉:“原来她是越州汉中府的呀。”
不是傅弦歌惊讶,越州距离金陵城千里之遥,就算是傅弦歌自己都不明白傅远山为什么会把她放到那么远的庄子上,思思一个被贩卖的丫鬟,竟然也是背井离乡那么远的距离到了这里,这怎么都让人觉得难以相信吧?
清和在一旁看着平静如水的傅弦歌,都快急的跳脚了,那可是宫宴啊!宫宴!说不定老爷会借着这次机会让小姐入族谱的呢,小姐怎么能这么不关心?
可是傅弦歌始终都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直到把那些卖身契都细细地看完了这才让清和把东西收起来,一直被挤得不得空闲的脑子却一下子空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私生女,傅远山为什么要带她去宫宴?去干什么呢?他要大大方方地向所有人解释她是他的私生女,是他道德的污点吗?
她想要查到关于母亲的一切,从懂事起就开始先想着了,在傅府当了半年的私生女之后,傅弦歌发现距离那个目标太遥远,于是她决定主动出击,从那次晕倒在阆苑阁一直到诱导赵一林,傅弦歌在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摆到明面上,逼着真相的出现,但是却依旧遥遥无期,宁国侯府、尚书府、缇刑司、甚至……皇宫!
还有很多没有露出水面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遥遥无期,在这种时候,傅远山突然告诉她,要去参加宫宴!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苏嬷嬷是从小照顾傅弦歌的人,几乎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魂不守舍,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宫里的规矩多,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万劫不复,姑娘……”
“我去。”
傅弦歌知道苏嬷嬷想说什么,抬头望向苏嬷嬷的眼神却是坚定无比,她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这可能是她唯一一个能够接触到那些秘密的机会,她不可能放弃!
苏嬷嬷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弦歌,没有再说什么,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只要做好本分的事情就行了,做决定这种事情,只要交给主子就好。
“奴婢去给姑娘准备茶点。”
说着苏嬷嬷便恭敬地退了下去,傅弦歌看着向来恭敬谦卑的老妪,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到了晚间的时候,因为是清容守夜,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主仆二人,傅弦歌拉住清容:“今日苏嬷嬷可有什么异样?”
正文 第三十四章满纸荒唐是心酸
一个远在越州的仆妇,做事却处处谨慎恭敬,毫无挑剔之处,走路的步子甚至脸上的笑意都仿佛是经过丈量一般标准得体,行走之间无论是裙摆还是发丝都没有丝毫摆动。傅弦歌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嬷嬷很不一般,但是却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处,今日见到那位宫里来的姑娘后才终于明白,那是只有宫里的人才有的气度!
什么“菜不过三口”,除了宫里的贵人,谁会在意这些规矩?
傅弦歌并不是怀疑苏嬷嬷,她只是想知道,她、言叔、傅远山、他们……究竟在瞒着自己什么!
十几年来生活在一团迷雾之中,不论是谁恐怕都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吧?
清和听见傅弦歌这么问,当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又见傅弦歌脸上尽是沉静,她终于慢慢收起那些不敢相信的心思,认真地回想起今日的场景来。
“苏嬷嬷今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因为隔着屏风,奴婢也见不着苏嬷嬷,说道这个奴婢当时真是怕极了老爷会因为关心姑娘亲自过来看看呢,幸好……但是苏嬷嬷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啊……”
傅弦歌想起阆苑阁里握着自己双手的温度,那个时候……苏嬷嬷并不在……
是因为那个时候她昏迷了对外界感知不到吗?还是因为那个时候苏嬷嬷不在?
这两个念头傅弦歌都觉得荒谬,甚至比她觉得傅远山真心疼爱她更荒谬,怎么可能?
但就是这样荒谬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紧紧地攥着傅弦歌的理智,根本无法抹去,所以说……傅远山不亲自看看屏风另一边的情况是因为这个吗?
她的脑子有些复杂,清和“啊”的一声猝不及防地将傅弦歌的思绪拉回来。却见清和又赶紧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屋外,这才对傅弦歌说道:“今日苏嬷嬷听说小姐要参加宫宴的时候似乎不怎么高兴。不过也对,奴婢原本以为老爷是让准备入族谱的事情呢,谁知道是这样……苏嬷嬷可能是因为这样才不高兴吧……”
清和兀自说着,傅弦歌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如果说苏嬷嬷真的是从宫里出来的,那么她不愿意自己进宫是不是说她的身世真的和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母亲是……
公主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就被傅弦歌扼杀了,没听说过谁家公主低贱到给人家做外室的……更何况大晟朝也没有符合条件的公主……
但是不管怎样,傅弦歌现在无比确定,在那道高大的宫墙的另一边,一定藏着最重要的线索,这一次宫宴,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陵城里充斥着两种声音:一个说刑部尚书以权谋私构陷宁国侯府,另一个说宁国侯府罪有应得,这多亏尚书大人明察秋毫;一个说傅弦玉不知廉耻勾引千川公子,另一个说傅三姑娘知书达理被马车撞到也不与人计较;一个说傅家忘恩负义有负帝望,另一个说傅家圣宠不断傅三姑娘要被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