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游百无聊赖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被众人簇拥的了然,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完全不知这些人究竟为何会对一个老秃驴如此恭敬,若是有如此功夫,他还不如去春风一度来得痛快……
“大晟朝人人都想沾一沾了然大师的佛气,公子怎么避之如蛇蝎?”
楚游此时正是满脑子的春风一度,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就说道:“一个不解风情的老秃驴,我能与他交谈什么?”
话一出口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此时所处的场所,他一低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想不起来此人是谁,因此一时间没想好自己有没有针对前面说的话解释一下的必要。
正迟疑间,傅弦思却露出了一幅不解的神色,问:“什么?”
毕竟是在傅府,楚游不敢大意,再加上此时虽然没多少人注意这里,但此地人却很多,因此即便面前的小丫头颇有几分姿色,楚游却还没有到犯糊涂的地步,咳嗽了一声佯装正经说道:“没什么,这位姑娘怎么不去前面?”
傅弦思闻言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见公子一人在这里,唯恐是怠慢了公子,便过来看看,公子大可不必客气。”
说完傅弦思便冲楚游一笑,又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给楚游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面前之人是傅家的五姑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抬脚往傅弦思的方向追了过去。
谁料才走了一步,就被他母亲抓住了往了然大师面前一送,求大师给他批字,楚游只得作罢,强忍着不耐烦应付他母亲,了然大师也不生气,随口说了几句话便绕了过去,整个傅府内院热闹无比。
傅弦歌匆匆赶回来时,了然大师的法会已经开始了,傅弦歌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临时祭坛的前面,傅远山看见了她,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宫宴可还顺利?”
“嗯,没什么事发生。”
“那便好。”在顾家一事爆发后巫马信就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傅远山,但是傅远山却并不确定自己所知道的便是巫马信的全部计划,其余他不用参与的部分,巫马信是否有所隐瞒,关于这个计划的后果,他是不是说了真话,傅远山无从查证,只能从傅弦歌这里试探个一星半点。
因此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傅远山明显松了一口气,片刻后他又说道:“稍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担心,不用解释,不必反抗,相信我。”
这并不是傅弦歌第一次听到傅远山说相信他,但他却从未用过今日这样肯定的语气,傅弦歌愣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沉默,恰好此时祭坛上了然大师往炉火中扔了一捧符纸,赤红的火焰“噗”的一声涨起许高,将傅弦歌过分白皙的脸上映出一片火红,看上去平白多了几分生机,却与周遭更加格格不入。
傅弦歌想起龙泉山上萧挽风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他来命江吟来向了然传话,让他听从答应安氏所有的请求,若仅仅是一来做一场法事,何必萧挽风专程“奉命行事”?还有后来方世隐的调查结果,与安氏见面之人没有任何线索,但不论是傅远山还是巫马信,却似乎都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十分清楚。
如此看来,那日指使安氏的人,究竟是指使她下胭脂红的那个势力,还是另有他人?
没有证据之事傅弦歌向来不下定论,与萧挽风不同的是,傅弦歌从来不孤注一掷,她所要应对的情况,向来是面面俱到!
因此当那燃烧着符纸的铜炉忽然变得赤红如血时,傅弦歌依旧面无表情,看着殷红的血液便从那青铜炉子中溢了出来,血红的液体咕咚一声冒了个泡旋即被火烧干,焦臭味便散发了出来,此等妖异之相瞬间引起了一片哗然,场间瞬间一片人心惶惶,怀疑这夜色之中是否藏了什么妖怪。
在一片“大师这是出了什么事”之类的询问之中,傅弦歌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安氏,心想:原来这还是个赛半仙……
正文 第两百章妖孽作祟
了然大师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先是向那香炉行了一礼,随后才转头看向众人:“此香炉乃是受过佛前香火,本有灵性,此时有此等异象,乃是上苍不愿受贡。”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傅远山看了一眼傅弦歌,踏出一步问道:“夜晚阴气深重,自古以来没几个人会选择这个时辰做法事,大师为何偏偏选了这时候?”
傅远山的不识时务在大晟朝是出了名的,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找茬,因此场面一时间有些寂静。
了然倒是没表示什么不满,礼貌性的对他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因为夜晚更深露重,邪祟容易现行,尊夫人才会特意让贫僧在这时候做法。”
“大师说的是,”安氏原本没想到自己与了然说的话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抖出来,愣了一瞬间后却飞快反应了过来,赶紧接过话说道:“此时还是不要争论这等小事了,大师方才说上苍不愿受贡,不知是何缘故?”
安氏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到真有几分虚心求教的意思,众人也都纷纷附和,没谁再去计较说这话的人如今是不是臭名昭著。
“因为府中有妖孽作祟,妖物在场,便是对神灵不敬,上苍自然不会受贡。”
“妖孽?!”
终于说到了正题,傅弦歌终于正色起来,把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衣服懒洋洋的派头收了收,站直了看向人群前面的傅远山,他向来尊崇“子不语怪力乱神”,此时却对这样的言论格外在意,这其中包含了什么不言而喻,直到此时,傅弦歌总算是大概猜出安氏那日求了然做了什么。
但即便如此,她却也不知道傅远山与巫马信如此信誓旦旦的原因,如此束手就擒,她当真能赌一把吗?
见惯了商场名利追逐,傅弦歌向来不缺胆量,只不过她行事习惯了三思而行,因此面对她毫不了解的傅远山与巫马信时难免有所犹豫。
正思考间,场间一片乱哄哄的讨论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只见了然手中拿着一道黄符,在祭坛上转了一圈,在面对傅弦歌所在方向时,那黄符瞬间烧了起来,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人群顿时四散开来,傅弦歌身边便瞬间空了出来,显得格外孤独。
“这是什么意思?”
傅弦歌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十分平静地抬起头来与了然对视,随后十分有礼地先是对了然点了点:“大师,不知此黄符烧起是何意思?”
“神佛俱怒,黄符自燃。”
“神佛因何而怒?”开口的是安氏,话语中难免带上了一丝急切,傅弦歌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
便听见了然慢慢说道:“邪祟忘形,触怒神佛。”
“敢问大师,邪祟在何方?”
既然是要她配合,傅弦歌便干脆陪他们玩到底!
不知是不是傅远山的错觉,他总觉得站在黑暗中的少女身上气质已经变了,明明还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态,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破了,仿佛从此后再也无法复原……
傅弦歌不等了然说话,主动上前一步:“黄符至此即燃,莫不是大师想说我便是邪祟?”
“郡主言重了。”
事已至此,了然竟还要把话往回说,傅弦歌嗤笑一声,刚想说话,安氏便插嘴道:“弦歌怎可这么想,虽说自你回到金陵后傅家便接连受难,但我却决不允许有人如此诋毁你,更不许你妄自菲薄,你如今是皇上亲封的沐阳郡主,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邪祟。”
不过几日不见,安氏嘴上的功夫终于是进步了些,以来提醒众人傅弦歌归来与傅府出事的时间是吻合,而来先行将她“沐阳郡主”的后路堵住,免得稍后给她定罪时有人拿这个来压她。
傅弦歌不由得想若是从一开始安氏便有如此智慧,便不会如此轻易走到如此地步了……
不负傅弦歌所料,安氏信誓旦旦地表明了自己相信傅弦歌的观点之后,略有些迟疑地看向了然:“大师……此事事关重大,大师,莫不如再试一次?”
“试便试吧,”傅弦歌抢着回答,如此配合倒是让傅远山惊讶了,如果是一开始傅弦歌的表现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尝试着配合他们来唱这一出戏,那么现在傅远山的心情就已经从欣慰变成了犹豫了。
傅弦歌的心思藏得太深,如果不是仔细去想根本无法察觉其中细微的差别,傅远山有一种直觉,傅弦歌现在绝不仅仅是单纯地配合他,她心中是存着一口气的,只是那火气极淡,淡到像是傅远山自作多情的做错觉……
就在傅远山心中犹豫时,傅弦歌已经走到了了然面前,从黑夜之中走到了明亮的地方,火光打在她脸上映出一抹极淡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和所有人都隔绝来开,就像是数十年前的向小葵,明明喜怒哀乐都与他们一起,但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可望不可即的错觉。
“本郡主毕竟是皇室族谱上的,若当真是被邪祟入侵,恐怕对皇室也是侮辱,还是严谨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