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巫马信神色一冷,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后来如何?”
“郡主痛斥安氏所作所为后,安氏自然是不肯承认,在场之人说法也各执一词,争论十分激烈,随后便有人说是郡主妖言惑众,不愧是邪祟之躯,郡主当场发难,找出了那黄符上做的手脚,傅大人当即将在场之人都看管住了,命人去查明究竟是何人想要陷害郡主,最后在安氏房中发现了白矾,这才证据确凿。”
“但傅大人没有将此事宣扬开来,含蓄地将众人都送出了傅府,这才算是了了此事。”
这种豪门争斗,没有谁会想要暴露,傅远山此举本身就带着“欲盖弥彰”之感,只会坐实安氏所做之事,更何况在场之人也不是没有眼睛,事实究竟如何谁都明白,安氏与傅弦歌之间的矛盾算是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并且恶名全由安氏担了。
巫马信深谙其中道理,点了点头没说话,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傅家世代忠心耿耿,辅佐了几代帝王,而傅远山偏偏选择了他这么一个落魄的皇子,甚至在他登基之后失去了掌管天下兵马大权的权利,甚至失去了他的父母兄弟,傅远山……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如今十几年过去,他儿女双全,却硬生生被他拆散了,巫马信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值得么,就连向小葵都已经离他而去,傅远山却选择将整个傅家都赔进去?
“事后大人与郡主在一起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嘱咐了其中原委,只待明日……一切便算成功。”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明日……
沉积在大晟朝淤泥下十几年的污秽阴谋,终于要赤裸裸地放到明面之上,哪怕已经腐烂发臭,也要将其连根拔起!
在郑硕即将退出大殿之时,巫马信忽然又喊住了他,吩咐道:“叶家近来行事过于猖獗了些,你好好查查。”
因为对顾家一事估算失误,叶堂在工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行事力求谨小慎微,与猖狂二字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巫马信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郑硕领命而去,要扳倒一个家族并不困难,多年在朝为官,总会有所疏漏,广撒网的时候或许还不会发现,但是专门针对一个人,即便是没毛病也能鸡蛋里挑骨头——这种事情,郑硕十分擅长!
而这时候的南棠院,与平日的早早熄灯不同,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傅弦歌在清和的服侍下洗漱完毕便坐在床边发呆,对于傅远山所说之事依旧拿不定主意。
她可以将今日来发生的一切不同寻常之事都串联起来,推测出巫马信此举的目的,但是当傅远山亲口告诉她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这一张织了十几年的网究竟有多庞大。
萧挽风奉巫马信之命让了然配合安氏,便是为了将安氏与傅弦歌的矛盾挑破,冷静下来以后,傅弦歌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方才自己的怒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将安氏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固然可以说是配合巫马信傅远山的计划,可除此之外呢?
她只不过是在意气用事,不管不顾地将傅远山放在了一个不仁不义之地罢了。
安氏是他二十多年的发妻,即便她有再多的不是也终究是傅家之人,声名这种东西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氏如今声名狼藉,那傅远山又会如何?
他会落得一个苛待庶女假仁假义的名声!
那是大晟朝曾经声名赫赫的战神,执掌大晟八十万兵马的铁血将军,少年成名一身傲骨,他所有的功绩与荣耀都是凭借血战沙场拼杀得来的,却在这种阴谋诡计之中毁于一旦——仅仅是为了让她不受任何牵连地与傅家断绝关系!
而傅弦歌一直以来所做的,不过是对傅远山百般防范,甚至不惜损害其利益已达到自身目的,傅远山牺牲这么多,就为了她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之人,何苦?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安排
“郡主?”清和有些担忧地走到傅弦歌身边,说道:“已经亥时了,该睡了。”
“你今晚不要留在南棠院,去郡主府过一夜。”
感慨伤怀是十分多余并且无用的情绪,在有人的时候傅弦歌可以轻易收起,她看了一眼清容,脸上有些担忧:“若是有可能,将南棠院的人都撤下去,留下越少越好。”
“郡主?这……是出了什么事?”
平白无故的,忽然就说要把人都撤下去,清和不由得有些担忧,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南棠院人手本就不多,再撤的话可就没有了。
在清和迟疑的瞬间,傅弦歌就已经反映了过来,她苦笑着扶了一下额头,说道:“算了,就把人都撤出内院好了,你们都到外面去伺候,不要留在这里。”
“可是……”
“今夜有事,你们留在这里不好,我身边还有言叔在,不会出什么危险,更何况我也不需要你们伺候。”
提到莫折言的时候清和才终于放松了些,在这些事情上傅弦歌向来不喜欢与她说得详细,因此清和只认为傅弦歌又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做,因此虽然依旧十分疑惑,但是却也放弃了追问的念头,左右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这种做主的事情只需要听主子吩咐便好了。
因此清和也就没再说什么,服侍着傅弦歌睡下,又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帘,又轻手轻脚地把房间里的烛火都吹灭了,这才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傅弦歌却睁开了眼睛,她并不排斥这样的黑暗,幼年时她曾经许多次在这样的黑暗中死里逃生,言叔说过在黑暗之中凡人更容易暴露本性,当凡世都黑暗时,各方魑魅魍魉被毁争相出头了。
她曾经见过世上最凶狠的杀手和最险恶的人心,却从未享受过如此直白的爱护,傅远山对于她来说终究不仅仅是一个长辈,出于曾经她对傅远山的防范和利用,在得知了他即将离自己而去的时候,所有的感情就好像是无处安放似的没了落脚点,一时间心中便有些空荡荡的……
然而不论心中思绪如何纷乱,多年来养成的良好睡眠习惯还是让傅弦歌沉沉地睡了过去,漆黑一片的南棠院上空连星光都没有,萧挽风坐在蒲昌路上的一棵大树上,从这里可以轻易地看见南棠院之中的景象。
看着傅弦歌屋子里的火光准时熄灭,萧挽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问:“十几年如一日的作息,还真是一点都不乱。”
听他语气之中不知是褒是贬,江吟低头沉默不语,他家世子爷这偷窥的习惯怕是好不了了。紧接着就听见萧挽风说道:“生死关头,还能睡得下去!”
这就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了,江吟忍了忍,最终还是仗着月黑风高萧挽风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萧挽风却像是长了一双夜视眼似的猛地回头盯着江吟:“你笑什么?”
“属下想,世子何时准备将那封奏折交给皇上。”
江吟冷脸习惯了,即便是小动作被发现也没有丝毫慌乱,瞬间变回万年不变的木头脸,看上去分外地淡定,萧挽风却仿佛被他戳中痛处似的一皱眉,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过头去闭嘴不再说话。
毕竟江吟是从小跟在萧挽风身边之人,比谁都清楚这位爷的软肋,用一句话将萧挽风堵得没了脾气后他便不再说话,和他一起看向南棠院,心中不由得感慨,原本不过是聊以慰藉的虚妄梦境,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会因此走火入魔,萧挽风如此不管不顾,对他来说却不知是福是祸。
然而主子如何抉择与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他顶多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便足够,就在江吟如此自我安慰时,萧挽风却好像心有所感似的开了口:“明日过后,傅弦歌孤立无援,但南阳王府也未必安全,依你之见,那奏折我是否该交?”
从江吟跟着萧挽风以来,就没从他嘴里听到过“依你之见”这四个字,如果江吟说话管用的话,萧挽风早就不是现在这幅做派了,因此乍然听到这么一句颇为真诚的询问,江吟受惊不小,下意识地看向萧挽风。
只见萧世子穿着黑色夜行衣,坐在树干上将半条腿屈起,一手搭在上面,身体却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树干上,脸上难得地有些迷茫。
江吟吓了一跳,话都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旋即萧挽风那一瞬间的不正常就消失了,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嚣张道:“不就是一个小丫头,我堂堂南阳世子还护不住她?”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
这话他说的还真是有底气……
江吟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漆黑一片的南棠院,忽然说道:“莫折先生近日一直在郡主身边,今夜翻不起什么大浪。”
“我自然知道。”萧挽风从树上站起来,说道:“但难免有些人蠢,在她身上,可什么事都是无法预料的。”
江吟听他的意思竟然还敢嫌弃傅弦歌任性妄为,一时间对于萧世子的“宽以待己严以待人”感到十分无语,因为干脆闭了嘴不再说话,你想看便看着吧,左右担心的也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