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还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傅弦歌哪里敢应,只不好意思般连声说不敢,傅远山便插进话来打了个岔,将话题绕了过去。
心疾之人若是坠马,其中凶险不言而喻,傅弦歌道并没有要顾影自怜的意思,她不过是想看看巫马信的反应罢了,也还好,意料之中,没什么值得波动的。
似乎是这样一想心中就宽阔了许多似的,傅弦歌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这寒冬腊月,外面毕竟是冷,今年金陵城的雪下的早,后面却没看见一点雪花,连续下了几天的冻雨不知祸害了多少草木,天气反而是比下雪天更冷些。
几个人转了一会儿便找了个酒楼便坐了进去,烧上炭火也算是取个暖,傅弦歌却知道,这是要谈正事了。
“听说你已经猜到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巫马信便提起了这个话题,傅弦歌敛下眸子,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无力的愤怒来,由于这情绪莫名其妙且无处发泄,她便只能语气平静地“嗯”了一声:“是猜到一些,后来嬷嬷便告诉我了。”
“苏嬷嬷还说是傅爱卿告诉你的,如此看来倒更像是你诈她的,你呀……”巫马信似乎是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傅弦歌的眼神却写着明显的欣慰与骄傲。
傅弦歌没抬头,自然看不见巫马信眼中的神色,但想来也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何必呢……她想,既然要掩人耳目,便干脆让她留在越州,永远不要知道真相,或者从一开始便昭告天下,偏要拿傅远山做幌子做什么呢?
然而终究,即便心中再怎么鄙夷自嘲,傅弦歌面上却依旧是沉静如水,随后却觉得有一只手落到了她头上。
那是一双很温暖的手,因为并不常做这个动作而显得有些生疏,巫马信几乎是不带任何重量地揉了揉傅弦歌的脑袋便收回了手,感叹道:“你既然都已经猜到了,会怪朕么?”
没什么好怪的,大家不都是生不由己么,呵,都是有苦衷的……
傅弦歌垂下眸子,问道:“皇上赐我沐阳的封号,是为了弥补我吗?”
傅远山一皱眉,正想开口,巫马信却说道:“相比于你应当得到的,那不过是九牛一毛,若是补偿,未免太过小气。”
也就是说着仅仅是一个开始……
傅弦歌相当会揣摩圣意,因此短促地笑了一声,竟有些天真的味道:“既然迟早会回来,那又有什么好怪的,时间问题罢了。”
原本应该算作是大逆不道的回答,但是放在傅弦歌身上却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向小葵的血脉,生来就应该如此骄傲,巫马信心情极好地笑了起来,连说了好几句“不错”,也没注意到一旁傅远山复杂的神色。
笑够了之后,巫马信的神色便严肃下来,对傅弦歌说道:“不会太远的,这几日你小心些,朕会安排好一切,你只管配合就是。郡主府与南棠院之间的小门,也该封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邀请同行
至此,傅弦歌所说过的搬出南棠院在巫马信的一句话中终于是成了板上钉钉,填埋暗道,总算不是无用之功……
然而傅弦歌却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反而升起一阵没来由的冷意来,她看向巫马信,眼里带上恰到好处的迷茫与不解,随后又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什么也没问。
并不亲近的两个人之间并不会经常直视对方的目光,尤其像他们这种喜怒大多不流于外的人,即便是打量别人,也不会如此明显地探究,明目张胆地告诉对方自己在窥探你的内心。
然而傅弦歌这一望,却正好撞进了巫马信深邃的眼中,或许是她阅历不够的缘故,傅弦歌并不能理解他眼中出现的复杂情绪,在理所应当的愧疚与爱恨中还夹杂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让巫马信的眼睛就好像是一潭黑水,透不过一丝光来,没来由地给人一种冷意。
离开的时候傅弦歌回头看了一眼傅远山,见那个人的目光并未跟随在她身上,反而是半垂下眼帘,眼神仿佛在放空,让人产生一种他在走神的错觉。
傅弦歌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离开,连这对君臣接下来要讨论什么事情也没有任何心思去猜,就这么任由自己的思绪一片混乱地乱飞,到头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似的一片空白。
酒楼里傅远山看着傅弦歌的身影淹没在涌动的人潮中,忽然说道:“阿言还是不愿意见我们。”
他原本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声,却没想到身边的人竟还附和地“嗯”了一声,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巫马信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窗边,他将手放在冰冷的窗台上,习惯性地屈起手指,随后沉默不语。
傅远山等了一会,发现巫马信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找话题一般开了口:“弦思之事,多谢皇上了。”
“本就是无妄之灾。”巫马信不知在想什么,下意识地说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有人妄想动傅家。”
除非是他想动……
傅远山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心中没来由地接过这么一句话来,旋即又飞快地掩去了,想什么呢,他身旁站着的这个人是当今帝王,是大晟朝盛世太平的支柱,从金陵血夜到现在,即便流血足够染红江山寸土,却也依旧是浇灌出了一个海清河晏,如今重操刀戈,终于能将沉淀十几年的毒瘤彻底拔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傅家,又有何不可?
更何况巫马信也没说要让傅家怎么样,等平定了越州后,腐朽的躯体用草席一卷,足够给傅家的小辈们留出一个伸展枝丫的蓝空了……
因为遇上巫马信耽搁了时间,即便骑马比马车要快,等傅弦歌到了龙泉山时也已经临近午时,更寸的是,在龙泉山下遇见了萧挽风……
腊月十五可能需要忌出行。
傅弦歌面无表情地想着,无比想揪开萧挽风的脑袋看看这龙泉山上道路那么多,他为何偏偏要走后山!
就在傅弦歌在是该遵循传统与萧挽风起冲突“公报私仇”还是该笑里藏刀不与他一般计较之间徘徊时,萧挽风却好似抽了风,远远地冲她吹了一声口哨,颇有流氓气质,不知是挑衅还是找茬。
“……”
再怎么说千川公子与南阳世子也算是冤家路窄,就这么迎面撞上不打招呼确实不太好,她于是咳嗽一声,收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假笑打马走了过去,却见萧挽风无比风骚地掀开车帘对她发出了邀请:“难得在此处都能遇见,看来本世子与千川公子还真是有缘,上来坐坐?”
傅弦歌:“……”
若是没记错,他们应当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才对,傅弦歌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毫不掩饰地透出“你脑子被门夹了”这个相当关心的疑问。
萧世子的马车相当风骚,铁梨木车身又结实又稳重,颠簸感几乎感觉不到,内部空间更是不小,同坐在马车里的侍女熟练地给傅弦歌泡了一杯槐花露,随后恭敬地跪坐在横在马车中央的小桌前,微低着头像是个隐形人。
傅弦歌打量着这这辆无比豪华的马车,坐在软塌上的身体板正无比,像是个误入陌生领域的猫,警惕又尽量不着痕迹地看向对面称得上赏心悦目但绝对不算安全的妖孽,萧挽风似有所觉地一抬头,傅弦歌便迅速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软塌正中的小桌,终于找到了话题。
“以磁石做面,在马车里确实稳定许多,这碗底放了铁块?倒是看不出来。”
萧挽风啧了一声,全身好似是没有骨头似的靠在车厢上,修长的双腿丝毫不知何为仪容为何物地搭在一起,硬生生地叫人觉得把他放在如此逼仄的空间中当真是委屈了他老人家。
他用一种让傅弦歌觉得自己进来霸占了他半边软塌十分十恶不赦的姿势看了她半晌,终于让傅弦歌意识到她这句没话找话是如此多余,于是傅弦歌忽然发现此人竟还有比张嘴找揍的时候更令人讨厌的模样,她真是不知三生有幸才得以见到。
她干脆闭了嘴,不再自找没趣,忽然发现一旁伺候的小丫头还颇有几分姿色,于是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了一眼萧挽风,又在对方一挑眉,正要炸毛之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对那丫头说道:“萧世子身边果真没一个庸人,就连贴身婢女都生得如此俏丽。”
暮秋一直垂着头,像是个隐形人,此刻听见傅弦歌说话,竟也不怕生,直接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他,见对方竟比传言之中更俊俏,红了一下脸,却还是笑着说道:“公子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自己呢?”
傅弦歌还没从“自己合适成了萧世子身边之人”这个潜台词里反应出什么,萧世子却终于开了尊口,一说话便让人手心都痒痒:“自然是夸你,顺便沾沾本世子的好处,也好摆脱庸人的行列。”
她竟从未发现这人居然还有如此一面,一时间有些惊奇,下意识地便想反驳,却又听见他猝不及防地打断了话题,问道:“去护国寺?”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默契
这是傅弦歌第一次来到大名鼎鼎的护国寺,却在抬头看了一眼漫长高耸的台阶后瞬间想回到一炷香前将被美色所迷的自己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