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不说,单是以顾蓁蓁在府中受宠的程度,她被禁足那绝对算得上顾家的大事,然而阖府却没有一个议论的人,这可不是说明顾家家风严谨的时候。
傅弦歌没接方世隐的银针,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却又听见方世隐说道:“说来也奇怪,关子瑾居然到了顾家,但是也只是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虽说关玉燕算得上关子瑾的姑姑,但是上门做客也没这么来去匆匆的。”
说着方世隐就想要把傅弦歌面前的面往自己这边扒拉,傅弦歌却伸手挡住了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方世隐疑惑地看向她,眼神变幻了片刻便自若地将手转向桌上的水壶,端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将另一只手指尖的银针收了回去,继续说道:“他离开以后,那个什么……任……就是京畿卫的那个副统领,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别的官员吧,我不认识,看阵势不小,一起就来了,他带的人有点多,直接把顾府围了起来,我怕再停留下去便不好离开,就没继续呆着,先回来了。”
京畿副蔚任柏林……
听到这个人的时候傅弦歌的脸色明显变得十分难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撑桌子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将一碗酸汤挂面扫到了地上,“咔嚓”一声汤汁四溅,方世隐一惊,却动作极快地拉了一把傅弦歌,总算是没让她被滚烫的汤水烫到,零星的油点子却还是沾到了她洁净光滑的裙角。
“你……”
傅弦歌并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以为傅弦歌是想到了什么,担心地开口,却被匆匆赶过来的小摊老板打断了。
“唉哟客官您没事吧,这汤水滚烫得很这怎么得了,这污了姑娘您的一群我这……这如何是好,唉这……”
“无妨的,”傅弦歌倒是好脾气地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是听说老板您家的吃食不错,这才巴巴地过来,没想到没有这个口福,还打碎了老板的碗,是我的不是才对。”
说着便要掏银子赔那老板银钱,别人怎么肯要?傅弦歌这种穿着的在这种路边小摊本就是百年不遇一个,他这种小百姓自然是惹不起的,因此只是一个劲儿地赔不是,最后是傅弦歌直接将银子塞到了那老板手上这才罢休。
面摊老板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虽然尽量将自己收拾得干净了,但却还是因为在灶台前做活的缘故手上有不少油,他拿着手里抵得上他一个月收入的银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傅弦歌,却又不敢把沾了一手油的银子又塞回傅弦歌手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弦歌却已经带着方世隐走了,那老板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冲傅弦歌喊道:“姑娘若是有机会再来,便不需再带银钱了,或者我送到姑娘府上也行。”
大街之上大喊大叫显然并不符合傅弦歌的性子,因此她便遥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直接带着方世隐转了个弯离开了此处。
“你刚才……”
“不是,”傅弦歌知道方世隐想问什么,可顾家一事本就应当是在她意料之中,如今不过是比想象之中要快,还不至于让傅弦歌惊慌至此,但此刻她的脸色却十分难看,没看方世隐疑惑的神色,沉重地说道:“那碗汤有毒。”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倾塌
“下……”江吟惊讶地看向傅弦歌,却见她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微垂着眼眸仿佛是自言自语道:“下毒的人就在附近,别看,我不知道是谁,回去之后让交代千川阁的人来查,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傅弦歌是真正在无数暗杀之下活下来的人,即使面对投毒这种事情也能条理清晰,江吟却紧紧皱起了眉,今日如果对方是选择直接动手,他却不在傅弦歌身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等莫折言回来他要怎么交代?
然而看傅弦歌神色凝重却并不是为了自身安危,现在还有什么事比抓住暗中投毒之人更加重要?
“那老板……”
“他是无辜的,别惊动无辜之人。”傅弦歌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方世隐,“等回到千川阁,下毒之人恐怕早就已经离开,但是今日我身边只带着你,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就意味着方世隐要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傅弦歌,以防对方还有别的暗杀手段,但是如果现在回到郡主府,或许是一个安全的办法,只是看傅弦歌如今的表现,明显她另有打算,而这就意味着,没有人能及时通知千川阁行动,也就是任由下毒之人离开!
方世隐张了张嘴,还是还是什么都没说,傅弦歌看了她一眼,这才点点头,再次迈开步子走进了一家成衣店。
刚遭遇暗杀,还有顾家之事悬而未决,傅弦歌竟然还有心情逛街,方世隐不解地跟在傅弦歌身后,看她熟稔地说什么不小心沾染了油污,想要直接买一件成衣之类的话,随后便由小二引进了里面,方世隐这才明白傅弦歌会选择这里的原因。
傅家后门的巷子没多少人,巷口的吃食小摊倒是不少,而这家成衣店的位置却正巧在顾家的斜对面,因为隔着一条街的缘故,虽然从顾府并不能直接看到这里,但从成衣店的二楼却能直接看见顾府一角。
傅弦歌一下子选了几十件样式迥异却并不繁杂的衣物,由侍女一件件捧着送进了二楼的试衣间,方世隐却一跃而上坐在了屋脊上,他身为千川公子的侍卫,直接出现在傅弦歌身边毕竟是不妥,更何况以现在的位置他可以更加清晰地看见四周所有的动静,即便是屋子里混进了什么别的人,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试衣间并不大,但却也绝对不小了,用屏风分隔了里外房间,外面放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桌子上一次放着几十个托盘,上面正是傅弦歌飞速选出来的衣物,旁边站着两个小侍女等着吩咐,傅弦歌却没让人服侍,只是自己拿了衣服进去,慢慢悠悠地穿好一件才出来一次,随后再次选一件,如此反复。
方世隐也做了傅弦歌几年的暗卫,最开始时还在为傅弦歌的身份而惊诧——即便是皇帝,也遭遇不了这么多的暗杀!然而即便是如此,方世隐却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感到沉重。
傅弦歌并不是第一次遭到暗杀了,但是在方世隐的保护下却从未出过什么问题,而如今,却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傅弦歌下毒,偏偏他还没有任何办法,不知道敌人是谁,甚至没有办法调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这种憋屈的感觉,方世隐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
他第一次收敛了自己全部的不经意,警觉地观察着所有的风吹草动,却被顾府一隅之中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高门大户外院向来是有护院家丁的,方世隐方才进去才躲过几波,而如今顾府内的家丁奴仆却全都集中了起来,排着队向一个方向走去,还有几个官兵模样的人跟在后面看管,方世隐明白,这是要问话。
他并不知道顾启给傅弦歌的密信之上写了什么,看见京畿卫竟敢直接带人闯进顾府就已经十分惊讶,片刻过后却出现了更多的官兵,仅从方世隐能看见的角度就能看见那些侍卫肆无忌惮地冲进外院的下人房搜查,然后一件件地东西——哪怕不值一文也都全都被搬了出来,如同蝗虫过境,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方世隐忽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搜查,而是抄家!
抄家灭族,向来相通相连,顾启是开朝元老,第一首辅,嫡系旁支枝繁叶茂,在朝中早就盘踞屹立成一股庞大的势力,究竟是什么罪名能让这样一个家族没有一点风声地被抄家?
方世隐倏地想起东山之上的异常,直觉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不同寻常的联系,下一个念头便是思索千川阁在东山之上的势力是否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应该……不会有事吧?
能让朝廷雷厉风行地对顾家出手,这个罪名绝对不小,若真是通敌叛国的大罪,那么无论千川阁在东山一事上是否无辜,朝廷也绝对不会放过千川阁!
越想方世隐越觉得糟心,正觉得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忽然听见下面的门开了,这种关键时刻,他不敢停留,远远地跟上了已经换好衣服的傅弦歌,保证她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一旦有什么意外,他能第一时间出现。
之所以选择这个布庄,傅弦歌也不过是想看见顾府的情况罢了,方世隐能见到的,自然也被她看在眼中,一时间心中沉重,她猜想过顾府这次的麻烦不小,但却没想到会连审问的过程都没有,直接抄家绑人。
像顾府这样的人家,即便是证据和理由充足,想要定罪也要经过三司会审,一层层地审核讨论,满朝文武讨论无数种可能,由内阁拟出几种方案陈词,最终才由皇上下圣旨昭告天下才能定罪,否则不足以平民愤,而朝廷现在这样的举动,倒像是害怕耽误片刻便失去了时机似的。
顾家不会真的在筹划谋反叛乱之事吧?
这个念头瞬间从傅弦歌脑海中闪过,人却已经再次到了大街上,她知道方世隐就在身后,因此也不担心,加快步伐向傅府走去,必须……快点阻止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