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可,”一直沉默的巫马胤文终于说话了,因为巫马胤真之事处罚皇后自然是情理之中,可若是剥夺皇后该有的权利就太过分了,虽说这么一来,本就协理六宫的薛贵妃就更加有机可乘,但其中不稳定的因素就更多,譬如淳嫔就是一大变数,更何况皇上不可能同意皇后的话,因此还不如让他先卖个乖。
巫马胤文的劝阻在意料之中,只听他缓缓说道:“二弟做出这种事情也是我身为兄长没有做好表率的缘故,母后万万不可如此说。而且此事与三弟确实是没有任何关系,他与傅三小姐无意,若非情非得已,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傅远山不可能把傅弦玉下药的事情到处宣传,唯一可能透露这一点的知情人巫马胤真刚刚才转醒,巫马胤文为何如此肯定此事与巫马胤真无关?
对于巫马信的这几个孩子,傅远山并不了解,但他却认为大抵所有的皇子都差不多,表面上和和气气罢了,真到了这种时候,不踩一脚都是兄弟情深,譬如前太子往日对巫马信不也是推心置腹,关键时刻又如何呢?
然而听巫马胤文的意思,竟是处处在维护巫马胤真,甚至不惜得罪傅远山,这可就有待考量了。
巫马信瞬间听出了其中的问题,他一皱眉,直接问道:“你如何知道此事与他完全无关?”
……
顾之延已经被方世隐搬回了密道,等安排好了路线直接送出金陵,傅弦歌躺在床上一时间有些无法入眠,傅远山这样的一个人,大逆不道起来还真是惊世骇俗,为了傅弦玉,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迫害皇嗣,这一次他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她已经不关心傅弦玉是被禁足还是怎样了,反正不论她做出什么事,也不会有更严厉的处罚,傅弦歌只是悲哀地发现她每次想要对付傅弦玉的时候都会牵扯到傅远山,他怎么就能把她保护得那么好呢,不惜任何代价么?
傅弦歌没来由地想起那天她问莫折言的问题,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其实答案却已经很明显了,这世上再没有比傅远山更合格的父亲,只可惜不是她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端倪
十几年前,傅远山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时候,也曾是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人物,而如今退居刑部尚书,已经有太多人已经忘记了这个看上去温润爽朗的男人曾经也是叱咤沙场满身杀伐的大将军。
次日,巫马胤真与傅弦玉一事彻底爆发,傅远山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罪名板上钉钉,又是如今整治污吏的当口,御史台不遗余力地将傅远山当做了如今最大最恶的毒瘤,一道道奏折几乎要翻出花来送到了皇上面前,恨不得把傅家几代的阴私都挖出来,甚至连当年傅远山与巫马信闹矛盾的那点小龃龉都被旧事重提,好像当年屁大点的孩子就已经满脑子想着弑君篡位似的……
傅远山回来的时候脸上没有显露什么别的情绪,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清冷了许多,他在祁阳殿中呆了一夜,匆匆上了早朝听了一通朝中大臣的弹劾攻歼,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下了朝却连刑部的点卯都没去就回了傅府。挥手让人关了大门,谢绝一切拜访,把所有探视的目光隔绝在朱红色的大门外。
“父亲,您还好吗?”
傅弦歌站在他面前,虽然是关心,却并未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好像并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傅远山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你觉得皇家生活如何?”
巫马胤真一事之中,傅弦歌顶多算是顺水推舟,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中都还有一个巫马胤文做遮掩,短短一天之内,别说查不出来她,即便是查出来了,又能怎样?
这种时候,巫马胤文应该是已经行动了,傅弦歌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笑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如何重要么?左右已经在其中了。”
“你虽然是入了皇家玉碟的郡主,可却也算不上真正……”
“父亲,”傅弦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来,分不清楚是什么情绪:“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傅远山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旋即又苦笑一声,有些自嘲般说道:“她……你母亲其实并不愿意你掺杂到这些事情中来,我们原本只是想着即便是出了事也能护着你,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傅弦歌一听就知道巫马胤文把那珠花的事情捅了上去,面上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傅远山,既不询问也不附和,看不出究竟知不知道巫马胤真原本的打算。
面前站着的少女脸色平静如水,态度谦和得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同样也没有半点的亲近可言,傅远山突然觉得她真的是和向小葵一点都不像了,只见傅弦歌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无知稚子,凭什么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享受着所有人的保护呢?这世间一切总是等价的,幼年所受的庇护总有一日要还回去,如今这不是来了么?”
她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冷静冷血地把她自己一脚踹进权利漩涡之中,一切就好像仅仅只是等价交换一样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值得怨怼。
傅远山看着这样的傅弦歌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当那些自以为是的劝慰开解、提点关心,忽然有一天变成了别人冷眼下可以供拆解解刨的物事后,忽然就变得冰冷无趣了起来,提起来就好像是等着哗众取宠的笑话一般,没意思……
“既然你都知道,那……没事了,出去吧。”
“……”
傅弦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略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傅远山却突然喊住了她,傅弦歌一回头,却见傅远山一手撑着额头看不清面容,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傅远山才说道:“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但不要拿自己去冒险。”
见傅弦歌不说话,他又像是描补什么似的说道:“我、皇上或许都能护着你呢,试一试吧,也没有多少机会了。”
傅远山与巫马信正值壮年,地位稳固,朝堂清明,没有多少机会是从何而来?
傅弦歌的手握紧了一点,“嗯”了一声这才走出房间,将傅远山的视线斩断在房门之上。
“姑娘,老爷找你去做什么?不会是昨天的事……”
“没有,”看见清和焦急的面容,傅弦歌随意说了一声,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指挥下人打扫院子的苏嬷嬷,面带笑容地走了过去,“嬷嬷。”
“郡主。”如今傅弦歌行动举止之间无不雍容华贵,衣裳料子都是按照郡主的品级来定做的,比起以前的随意多了许多雍容之色。
苏嬷嬷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笑,恭敬地给傅弦歌行了礼,这才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瞧嬷嬷说的,我没事就不能与嬷嬷说些话了?这些日子嬷嬷忙着郡主府的事情太过操劳了,这些小事就不要过问了,交给清和就好。”说着傅弦歌便不容拒绝似的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脑交到了清和手上,带着苏嬷嬷走进了屋子。
傅弦歌可以说是苏嬷嬷一手带大的,因此苏嬷嬷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傅弦歌的异常,然而还不等她疑惑,傅弦歌就说话了:“明日是腊八节,照理说我也应该进宫一趟的,嬷嬷不如陪我回去一趟可好,也算是让嬷嬷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倏地劈在了苏嬷嬷身上,她浑浊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竟像是有利光射出来一般看向傅弦歌,在触及傅弦歌含笑的目光时却湮灭了下来,闷声说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咦,嬷嬷不想见见宫中的故人么?即便是从我出生算起,嬷嬷离宫也已经有十四年了吧。”傅弦歌带着一些疑惑的表情却让索寞彻底明白过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苏嬷嬷只不过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妪,即使从来没做过什么重活,却依旧是一天天衰老了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傅弦歌会一直这样恭恭敬敬地对待她,给她找些个清闲的职位让她养老,她甚至愿意在她挨不住岁月磨炼的时候为她摔火盆守孝……然而那终究是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傅弦歌一厢情愿地这么计划着,可实际上人家哪里需要呢?不论是傅远山还是苏嬷嬷,她以为她所得到的长辈怜惜其实都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郡主想问什么?”
苏嬷嬷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苍老的脸上神情近乎冷漠,她甚至向后一步拉开了和傅弦歌之间的距离,保持着可悲可笑的主仆距离。
她就是这样没有任何触动,哪怕是维护了十几年的秘密被猛地戳穿也不解释,连承认的步骤都省了,就显得格外冷漠,傅弦歌笑了一下,用手背遮住了眼睛:“嬷嬷还真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苏嬷嬷
苏嬷嬷神色无波地低着头,没看到也不在意傅弦歌所露出的是什么样的笑,只是说道:“郡主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