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
许佛纶在穿风衣,秀凝从女仆手里接过了她的礼帽,猩红的一顶,血一样的颜色,尤彩棠几乎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她咬了咬牙,说:“我会想办法,让林先生来,我只求孩子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许佛纶拎着小坤包,回头,嫣然一笑:“孩子是你的,平不平安,这得看母亲尽不尽心,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二太太?”
她走了,尤彩棠跪在地毯上,魂不附体。
翘枝说,人的命不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最为勤勉,毕竟要努力,才能活得更久,活得久了才能有资格评价好不好。
她得到尤彩棠的回复,其实才过了一夜,林祖晋听说香丸的事,会在当天中午路过公馆看她们母子一眼,尤彩棠让许佛纶早做准备。
准备了很久,到了紧要关头反而轻松下来,翘枝和秀凝领着小女孩子再次确认路线,在解决林祖晋之后,怎么才能在脱离麻烦的路上万无一失。
秀凝坐在楼梯上嗑瓜子,“我以为尤彩棠还要犹豫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先生这次的天津之行格外顺利,要是回程也是如此,那该有多好!”
许佛纶正从楼上下来,晃荡玉镯子按摩腕骨,闻言就站住了,问:“最后几句话,再说一遍。”
秀凝说:“先生这次天津之行格外……”
话说半截,她突然顿住了。
咔嚓,嗑断了一颗瓜子。
说闲话的女孩子也觉察到不对劲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翘枝最先反应过来:“别傻站着了,带着行李保护先生离开天津,都动起来,快快!”
无声的忙乱,没人开口问前因后果。
这是个陷阱,她们已经身在其中数天,如今还有反应的时间,不幸中的万幸,不能再浪费机会。
汽车在街道行驶了不过五分钟,秀凝就发现了端倪:“先生,有四趟车始终跟着我们。”
而许佛纶只带了六个人。
她嗯了声,说:“前面右拐,去紫竹林新港码头。”
后面紧追不舍的汽车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速度越来越快,企图前后夹击,将她们的汽车逼停在原地。
离得近,许佛纶很快看到对面车上的人,黑洞洞的枪口和狰狞的笑。
第127章 难得有情
许佛纶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枪口。
无声地对峙。
弯道急转,追赶的几趟汽车很快被甩开,枪口也逐渐从视线里消失,持枪的人大概不甘心,连续射出了几道火舌。
子弹击中车尾,汽车在道路上数次颠簸,被震裂的玻璃,就大块大块地往下掉,秀凝迅速将许佛纶护在身下。
“需要多久?”许佛纶问话的时候,秀凝抱着她的那只手臂正在疯狂地往外淌血。
翘枝瞥了一眼,脚踩住油门就没撒开,咬牙道:“最多十分钟,凝丫头,你给我坚持住!”
许佛纶从包里翻出手绢丝巾扎住了秀凝的胳膊,再将她从座椅里扶下地靠着,两块巴掌大的玻璃从窗户上晃下来,摔进她们刚才坐的地方,不动弹了。
至此,后窗玻璃只剩下薄薄一圈狗牙似的细碎尖角,呼啦啦的冷风直往车里灌。
汽车最终被逼停在码头入口。
小女孩子们架着秀凝下地的时候,后面尾随的汽车已经陆续停住,十五六个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朝她们的方向围拢。
卸船的码头工和抽旱烟的船员的说笑瞬间安静了,挪过目光上下眼直打量,看着五六个娇艳的女人,形态富贵风流,行为却狼狈不堪。
可码头上每天人来人往,龙蛇混杂,早已见怪不怪。
男人们打量完了继续干活唠嗑,今天的工钱明天的天气,后日的麦麸糠皮,大后天的屋檐滩头,都是安身立命的要紧差事。
毕竟有命活,才能议论女人。
许佛纶带着几个女孩子在混乱的人群里奔跑,始终摆脱不掉紧紧跟随的十来个男人,直到走近台门的禁地,她们被拦下,他们得到了时机。
五六个男人打头阵来跟前捉拿她们,小姑娘们不愿束手就擒,难免比划拳脚,动静闹得大了,惊动了工头。
三十来岁的黝黑汉子,十月的天,临水光着膀子,带了四五个壮实小伙子往当中一站就吆喝:“哪条道上的爷们儿娘们的,也不睁开那粒蛐蛐眼儿,看看这是嘛地方,都是干嘛呢!”
许佛纶拱手,说:“北平许佛纶,有要事拜见龙头拐子,烦请哥哥传个话!”
黑汉子呲牙笑了,“佛纶小姐,我认得您,上回不是跟着荣老大来的,传什么话,这儿讲吧!”
她说:“求龙头拐子给荣老大递句话,我和妹妹们到了死路上,想活!”
“佛纶小姐候着吧。”黑汉子走两步,回头冲虎视眈眈的男人呲牙,“哥几个招子都放亮点,别吵吵,看看地界儿,有话好好说!”
半个小时,果真无一人敢动弹。
工人各自忙碌,装船或是卸货,有条不紊,连空闲时的眼珠子都没往别的地方转一转。
浮桥尽头,一趟船慢悠悠划过来。
未及靠岸,先前那黑汉子就一个箭步扎到了桥上,让出条道,说:“佛纶小姐,船上请吧!”
后头的男人还要跟着,黑汉子把胸膛往枪口上一顶,“哥几个头回来不是,规矩要是不懂,兄弟我可以手把手教教,就是这学费贵,省不得劳您破费!”
许佛纶上到甲板,黑汉子胸膛上的枪,已经收回去了。
船舱里坐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男人,梳着油头,细眉凤眼,穿身天青色的绣花长袍,坐在八仙桌前斟了两杯热茶。
汤色不错,他推了一杯到对面,面带笑意,“佛纶小姐,请坐。”
漕运商会会长周介晖,那日码头上曾见过面,许佛纶说:“多谢周二爷。”
周介晖笑了笑:“周某人不过区区贩夫走卒,承蒙荣老大和李二爷看得起,才准我带着漕运的兄弟们混口饭吃而已,他们二位如今都在天津,不敢称爷。”
许佛纶端起茶杯,敬了敬:“抱歉。”
周介晖摆手,笑说:“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荣老大与佛纶小姐是故交,与我们就算是朋友,否则我也不敢贸然来见佛纶小姐。”
许佛纶说:“只我一人绝不敢给台门带来任何麻烦,可是我有妹妹受了伤,如果不及时医治后果不堪设想,无可奈何之下,才恳请荣老大赏一方容身之地。”
她向来高傲,从来无人能让她低声下气。
小女孩子们站在她身后,咬紧了牙,不吭一声。
周介晖慢悠悠地品茶,半晌才开口:“佛纶小姐平常走的道宽敞,就应该知道台门的门规,台门从来没有为了庇护外人而伤及自家兄弟的道理,佛纶小姐今日惹上了什么人,心里应该明白吧?”
“是。”
周介晖说:“既然佛纶小姐明白,这事就好办了,我不为难您,您也莫要为难我。”
他端茶送客。
许佛纶说:“周会长,您拨冗前来和我喝杯茶,不光是为了让我原路返回吧,荣老大的意思,我想听听。”
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方便。
周介晖又给她续了杯茶,“荣老大说了,除了刚才那条门规,还有一条,台门为了保护门里的兄弟姊妹,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把茶杯重新推到许佛纶面前,“这是荣老大的意思,佛纶小姐觉得怎么样?”
荣衍白要她加入台门,否则,生死不论!
许佛纶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介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品茶,得意时还哼两句戏词,是咿咿呀呀的爱情:“今生难得有情人,前世烧了断头香……”
杯子里的茶水见了凉,许佛纶喝了个干净,她抬起头说:“我自愿加入台门。”
“先生……”
周介晖一笑,说:“不再想想?”
许佛纶说:“想什么,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用得着反复掂量?”
“有意思!”
周介晖撂下一句评价,敲了敲舷窗:“开船!”
窗外有水声,水波推着水波,将船推向未知的去处。
周介晖离开船舱,腾出地方让女医生来给秀凝看伤。
翘枝小声问:“您真的想清楚了?”
许佛纶洗净了手,对着镜子补妆,镜子里的女人眼睛有些红,她说嗯。
翘枝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康长官要是知道……”
康秉钦不准她和荣衍白有来往,更别提成为台门的人,她这样的行径会让他失望透顶,愤怒还是不屑,又或者憎恶她的背叛?
可这又怎么样?
她必须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七情六欲。
许佛纶抿了抿唇上的口红,笑起来,又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美人说:“路是我选的,他知不知道,我都要自己走完。”
谁能帮她?
没有人!
连康秉钦也不行。
船慢悠悠地行,后来靠了岸,有伙计长长吆喝了一声,船身撞在浮桥头,来回一荡,停下了。
周介晖领着她登岸,到的是台门在天津的一处坛口,早有坛口的大佬在香堂等候,入门的仪式很传统,坛口大佬进入香堂后先点了三把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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