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供奉着神明,许佛纶被门口的执事问了生辰八字来历过往,交代清楚之后,才得到一支清香。
进入香堂后,她在神明前高举清香跪拜,由执事以刀压背,传训台门的门规誓言和刑法,她一一复述完毕才算过关。
最后则是歃血为盟。
另一条船上,当荣衍白见到她的时候,她的额头和唇上的血点早已干涸。
周介晖行了礼,无声地退出去,许佛纶这才指了指脸问:“荣老大,这还有什么讲究吗?”
荣衍白要笑不笑,说:“需要保留三天。”
白酒混着自己的血抹在脸上,还得留三天,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台门的新人吗?
她看着他满脸玩味,根本没信。
荣衍白递给她一方干净的手绢,笑说:“作为同门的兄弟姊妹,要诚信相待,刚才是哄你的,擦擦吧。”
许佛纶感慨:“要见你这位兄弟,还真是难!”
“但终究还是来了。”
许佛纶擦脸的手一顿,无谓地笑了笑:“我怎么来的,你心里最清楚。”
“许佛纶!”
荣衍白看着她,说:“你应该想想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又给我利用你的机会,向来不肯麻烦别人的人,却为什么突然毫不犹豫地来麻烦我,在你心里对我的信任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她背对着他在补妆,画成细细的一道弯眉,她说:“我已经进了台门,这还重要吗?”
“重要!”他说,“即使你身边的人没有受伤,你今天还是会来找我,还是得成为台门的人,人不能欺骗,更不能自欺。”
许佛纶抬头:“这话由你说出来,真是讽刺。”
荣衍白说:“但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却没有问出口,他的回答并不是她应该听到的,即使听到也没有回应,不过徒增烦恼。
“我应该谢谢你,两次。”她慢慢地说,“我送挽联当天,你给我传的话已经是委婉的警告,是我急功近利,忽视了。”
荣衍白说:“当时林祖晋就在台门,他来拜祭我义父,回你的话时难免隐晦了些,但现在你还活着,并不算晚!”
“谢谢。”
荣衍白起身,按了按她倚着的沙发靠背,说:“康长官已经陈兵天津,他很快会知道今天所有的事情以及你没有完成的任务,我想到时候,你应该就不会谢我了,好自为之。”
他轻咳了两声,离开了。
追踪的人很快被台门打发掉,这样的平静持续到傍晚,那时候许佛纶拿了小包梨膏糖给了李之汉,让他转交给荣衍白,康秉钦已经领着卫兵到了她落脚的地方。
她坐在窗边喝茶,顺便给他倒了一杯:“你来了,战事怎么样?”
他问:“受伤了?”
“没有。”
康秉钦嗯了声:“今晚,小陈送你回北平。”
“人不杀了?”
他俯身,握住她的下巴,眼神危险:“佛纶,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第128章 情字难解
“听话就能让我活着?”
许佛纶就着他的手指蹭了蹭,因为是笑着的,神态柔顺妩媚,可眼神却冷静而固执。
他的手劲很大,她挣扎得狠了,下巴微微发疼。
许佛纶皱了眉,很快又笑出声来:“看起来现在的我让你很愤怒,可你有什么立场生我的气呢,你不是我的丈夫也不是我的上司,顶多算是个露水情人,情人之间也需要言听计从吗?”
过去七年,他们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过话,最近却越来越频繁。
康秉钦晃神,她已经从他掌心里逃走了。
重获自由的女孩子容光焕发,她说:“可就算是丈夫或者上司,我的个人自由,也不是你能够左右的,对不对,康长官?”
康秉钦哂笑:“佛纶,你想被谁左右?”
荣衍白吗?
“你真的喜欢听话的女人?”
许佛纶抚摸他领口的徽章,庄严又森冷:“周小姐唯你的命令是从,袁小姐也很听话,至于柳小姐和你以前的情人们更是不用说,可你为什么独独留从不肯顺从的我在身边七年,又不加干涉?”
当然,只有这次是例外。
所以,但凡遇到荣衍白,事情就会不同吗?
他不言。
许佛纶却紧追不舍,挨过去,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上:“因为你觉得在我们的感情之间,荣衍白已经构成了威胁,承认吧,康秉钦,你已经爱上我了。”
承认这件事,会很为难吗?
他是个倨傲的男人,不会忍受威胁,更不会忍受逼迫,许佛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任何反应都不会意外。
康秉钦直起身来,眼睛里都是冷笑:“你好自为之。”
他来的迅速,去的也突然。
许佛纶端着的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捧在手心还是热的,袅袅娜娜的雾气蜿蜒而上,最后也不知道打湿了谁的眉眼。
荣衍白从门外进来,斗篷的大毛被浸湿了一块。
她挪开眼:“下雨了?”
荣衍白笑说:“不想去给康长官送把伞?”
“他不缺。”
许佛纶想了想,觉得没意思,喝完了茶才开口,“让你看笑话了。”
离了那人,她的神态瞬间就凌厉起来,像蹙着锋芒利刃的武器,言笑之间就可以见到血光,这样毫不避讳的进攻却成了最无力的防御。
他坐在她对面,端起另一杯茶。
这杯茶并不是给他的,想给的人,却又不稀罕。
许佛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加以阻止。
荣衍白说:“明明知道他的性子,还这么咄咄逼人,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做伤人伤己的事情?”
许佛纶不答反问:“荣先生在错综复杂的势力里从来都独善其身,为什么这次要与林家交恶,而且他的背后是总统和参政院,于台门百害无一利,真的是因为商会独缺我这个女商人吗?”
这是荣衍白对周介晖的回答,她听说后,一笑了之。
荣衍白也笑了。
都是聪明人,说破了反而尴尬。
很久之后,许佛纶才开口:“我知道伤人伤己,可还是忍不住想试试,在没有得到答案前总是怀抱着无限的希望,要不然这七年,该怎么过呢?”
情字难解。
人越有深情,心就越柔软,所以更容易受到伤害。
康秉钦不懂,不代表他也不明白。
荣衍白说:“他能在军情告急之时抽空见你,说明你的希望,还是有可能圆满的。”
可能二字,最是伤人,像甜言蜜语后,再狠狠给她一刀。
这么些年希望和失望交叠,反反复复地折磨,还不如一刀毙命来的干脆利落,得亏她命大,才没轻而易举地交代了。
许佛纶不置可否:“托荣老大吉言!”
风雨停后,在临湖的洋房里没有多做停留,荣衍白提出要带她出港看看风景。
外头仍然湿冷阴沉,李之汉和周介晖再三劝阻他保重身体,可他执意如此,所以台门的随行只好浩浩荡荡地跟随。
码头上热火朝天,离开很远,还是能清晰地听见工人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许佛纶临窗看了半晌,说:“如果有天我在北平混不下去了,很想来荣老大的地盘入个伙分一杯羹,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每天能有热汤果腹片瓦容身,我就很满足了。”
说的可怜,可她眼睛里的精光却另有深意。
荣衍白不动声色:“只要许小姐有足够的资金入股,这些都好说。”
不折不扣的奸商。
许佛纶好笑地望他一眼:“资金没有,衣裳料子倒是管够,往后但凡北平出港的货都从台门的码头走,荣老大意下如何?”
荣衍白要笑不笑:“装卸自家的货如果再收佣金叫人笑话,虽然省下的钱七成归许小姐,三成归我,然而我又不得不为此给工人多付工钱,许小姐可真会取巧。”
许佛纶摇摇手指:“当日昌泰的人马尽数投奔想容,我本想着昌泰是商会的元老,需要给荣先生留情面,无奈荣先生不予理会,所以我收容昌泰伙计和资金成为最大的股东并没有什么不对。”
荣衍白很认同:“生意场上无父子,是昌泰自寻死路。”
“所以说,”许佛纶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这里的码头拒绝装卸想容的衣裳料子,也会叫别人看笑话,三成的钱好歹算是荣先生的进项,聊胜于无,请荣先生笑纳了。”
荣衍白始终兴味盎然地听着她的言谈,不发一语,眼睛里却满满的笑意。
因为现在的许佛纶,从刚才的房间里走出来后,朝气蓬勃。
船行至静水处,他让放下一条小船,两人共乘。
一分钟后,许佛纶仍旧拢着大衣坐在船头看着他:“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船在水面上荡漾,一起一伏。
荣衍白指了指船边木橹:“许小姐随意。”
随意是什么意思?
许佛纶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神,小声说:“荣衍白,我不会划船。”
荣衍白不可思议地看她:“许小姐不是鄱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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