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沉默了许久,说:“对不起。”
白越说:“你刚纳嬖人的那两年,我每天晚上都在等你,等你过来,可你却一次都不曾来过,甚至连姝儿你都不曾看过。”
白越是流着泪的,却又笑了,说:“现在你又病了,要丢下我了,魏时,你真的是够绝情的。”
魏时终于压制不住了,他抱住了她,他们的身子都是那么消瘦,都被这乱世折磨的不成人形。
白越说了好多的话,比她嫁给魏时这么多年来加起来的都要多,而魏时只是在抖,身子颤抖,环着她的手臂也在颤抖。
她说:“魏时,你还记得那年上已节吗?那年我才十四,我最先看见的是你,不是什么公子昂,那时我便想,这男子生的真俊美,不知是多么好命的姑娘能嫁给这样俊美的男子。”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洇湿了他白色的里裳,她说:“可是你没有看我,一眼都没有,冷漠让我不敢上前,我想你一定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的。”她说着,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又笑了,说:“很恼火,我想,我是白氏之后,有着这样尊贵显赫的身世,为什么偏要乞求你的喜爱,然后我做了件傻事,把手里的木琼给了公子昂。”
魏时听不下去了,他觉得一颗心都是被拧紧的,他搂着她单薄的身子,说:“别说了,白越,别说了。”
白越还是笑着的,一边笑一边流泪,她说:“魏王又把我许给公子连,结果呢,他也拒绝了婚事,我又成了笑柄,白氏名门,成了一个笑话,我对你已经死了心,连一点念头都没有了,因为我觉得你一定是厌恶我的,更没想过你会亲自上门提亲,我这样的一个破鱼篓子…”
“白越”魏时打断了她,声音颤抖。
门外瑛青听的很清楚,她接过了余伯手里的汤药,像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敢进去打扰。
第31章 三十一
秦国咸阳城近来也是阴雨不断,不过这是件好事,初春的雨金贵,如此连绵细细,担保秋天会长出颗粒饱满的稷谷。
大殿里,秦公独自坐在矮案前,一身黑色的葛布深衣显他极为消瘦精锐。
他的身子还是很不好,若不是这殿中昏暗,定会发现他的脸是乌青的,没有一点血色。
接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近来,他的身上被雨水打湿,深邃的眼里透着凶狠之色,最为特别的是他的左脸,上面有一条刀疤,分割开了眉毛,眼眶,一直延伸到了颧骨,看起来极为骇人。
黑衣男子没有行礼,他只是站在那里,抱臂看着秦公。
秦公也没有责怪,甚至于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满,像是见怪不怪了。
沉默了片刻,秦公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阴沉,他只说了四个字,说:“安邑,魏时。”
黑衣男子没说话,淡漠的转身,将一个消瘦的背影留给了秦公。
秦公沉默了片刻,冷冷的加了一句:“不留活口。”
黑衣男子离开后,通仲进殿,将手里的热羹放下,添了油灯,面色犹豫不决,说:“君上真要派死士暗杀魏时一家?”
秦公眼中狠厉,说:“魏时不死,难解寡人心头之恨。”
通仲说:“那君上想如何发落魏女?”
秦公说:“秦国祸根,留不得”
通仲又问:“君上想何时动手?”
秦公沉默了许久,说:“不急”不急,要前确定了魏时已死,他才会动魏时的女儿。
通仲面色很难看,他知道这很失礼,但是他还是坚持要问:“君上可不可以留那魏女一命。”
秦公面色忽变得很阴冷,说:“你要替她求情?”
通仲双膝一沉,跪下说:“老奴不是为那罪女求情,老奴是为公子求情。”
秦公沉默了,没有说话,但是脸色明显变得更不好了。
通仲冒死恳求着说:“君上,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国后当年怎么薨的,君上不会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君上都不曾给过公子公道,公子也从没有过一句怨言,更不要说,那年祭台出事时,公子才十一岁,一个孩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才能让芈氏如此痛下狠手。若不是公子心思聪慧,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通仲喉咙哽咽,又说:“公子是什么样的性情,君上比老奴清楚,这么多年来,公子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他活的很孤单,也很辛苦。现在君上要再次夺走公子心爱的人,老奴实在是不忍,不忍看公子痛苦,不忍看公子这点微薄的快乐也被剥夺,君上,他可是您的儿子啊。”
秦公看着恳求的通仲,看了许久,他的心也狠狠的震动了,通仲的话撕开了他心里最隐晦的伤疤,他可以狂然大怒,可以立斩了通伯,但他都没有,只是沉默着,坐着,过了很久,他说:“嬴渠,他不止是寡人的儿子,他也将是秦国未来的国君”
通仲跪地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眼里是恍惚,震惊,因为秦公从来没有提过储君之事,一字都不曾提过。
通仲睁大了眼睛,跪在地上,他无法言语,只是直直的看着秦公。
秦公语气略显阴冷,他说:“寡人要将这秦国的天下交给他,如果仅仅只是死了一个女人,就能让他痛苦似摘胆剜心,惝恍迷离。那他不配当寡人的儿子,更不配做这秦国的国君。”
秦公说罢,起身离开,留着通仲跪在大殿之上,震惊的迟迟不能言语。
秦公踽踽的走在秦宫的石路上,瓦间的雨水滴落到他的身上,凉如针刺,他只是那么走着,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知道,秦国的重担他抗不了多久了,风烛残年,油尽灯枯,他能做的便是选择一个强大的明君,可以将秦国挽于乱世狂澜,将动乱扼于襁褓怀衽。
秦国,不需要一个优柔寡断,纠于儿女情长的国君,秦国需要的是能富国强民,雄霸天下的国君。
或许这对嬴渠来说是条残忍的路,但是他别无选择,因为弱小的国家在飘摇的乱世中存国,这本身就是条更为艰难残忍的长路。
嬴渠他必须学会绝情,学会割舍,一个柔情的君王是无法在这瞬息万变的大争之世存国强国的。
储君之位,这将是他一生中所做的最后一次选择,不能错,也再经不起错了。
另一边。
连日里的绵绵细雨将魏姝困在房里足有五日了,她觉得很无聊,又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在屋子里无所事事。
她正发呆时,嬴渠从屋外进来,他今日穿了件黑色的红折鹄纹深衣,肤白如玉,红纹鞶带裹着他的窄腰,脊背挺拔,衣袂微垂。
魏姝见他,眼睛不自觉的亮了几分,说:“嬴渠哥哥,你怎么来了?”
嬴渠笑了笑,正坐到她身侧,拿出了一个柑橘。
很难得,魏姝自从来了秦国就一口柑橘都没吃过,很高兴的说:“是带给我的?”
嬴渠还是微笑着,道:“不日前从楚国运来的,若是喜欢,叫燕宛去多取些”说着便已将那柑橘扒开。
顿时魏姝便闻到了一股柑橘清爽的香气,不自觉的分泌出口水来。
她盯着那柑橘,活像一条盯着骨头的小毛狗。
嬴渠掰下了一瓣,递到她唇边,她连着他白皙干净的指腹一起含了进去,用舌头顶开了橘瓣,又舔了舔他的指间,搅弄的全是黏糊糊的汁液。
嬴渠将手指抽了出来,很平静,又掰下了一瓣,喂进她的嘴里,淡淡的问道:“甜吗?”
魏姝只是将那橘瓣含在嘴里,没咬,也没咽,笑眯眯的问:“嬴渠哥哥,你想尝尝…”
她话没说完,嬴渠便轻轻吻上了他,很自然的将她含着的橘瓣抢了去,魏姝趁机咬了一口,橘瓣碎了,汁液沿着她的唇角流了下去,他便将汁液也一并吻干。
然后,她将穿着衣裙的腿压在了他的身上,说:“嬴渠哥哥,姝儿还要吃柑橘”
嬴渠很温和的笑道:“好”掰下一瓣递到她唇边。
她的眼里是含着笑的,将橘瓣吃下,她看着他整齐的衣裳,心痒难耐。
她其实很想把他的衣裳扯的凌乱,很想看他平静的眼里染着□□的样子,然而现在是青天白日,她不敢动手,只是很乖巧的吃着他喂到唇边的柑橘。
她吃着酸甜的柑橘,看着仪容优雅的嬴渠,心想,这个清俊好看的秦公子是她的人,她能脱他的衣裳,吻他的唇,别人却只有眼看的份。她每每只要一这么想,心里就开始冒着得意又骄傲的泡泡。
她一边想,一边用两条腿来回的压着他,压着压着,就开始笑,笑的傻乎乎的,也笑的莫名奇妙的。
嬴渠知道她在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眼睛像是长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他很喜欢她这样看他,也很喜欢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她这么傻乎乎的样子,让他也忍不住想要笑。
他笑起来很漂亮,魏姝从来没觉得男孩子也能这么漂亮,不带一点阴柔气,很舒服,很干净,像是天边清冷温柔的月亮。
但是她很不解,问:“你为什么笑?”
嬴渠将最后一瓣柑橘喂给她,笑着反问:“那你刚才在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