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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 (谈伊翁)


  那曹仲玄按住鸡腿死死地不松手,狠狠地瞪视着林仁肇,林仁肇暗暗加力,到底还是将鸡腿抢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嚼着。
  曹仲玄几乎气噎,不过旋即一笑,带了几分讥诮的笑意说道:“林大将军高官厚禄,身为南都留守,自然是公务缠身,为保南都百姓而鞠躬尽瘁,何来时间在此荒郊野外庇护娘娘周全?更何况,将军府上还有温婉贤淑的将军夫人,只怕是将军出来到此地的这几日,府上的夫人已经‘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了。”

  ☆、第六十章 遵大路(2)

  林仁肇气噎,旋即正色凛然道:“南都城民也好,国后娘娘也罢,都是我林虎子誓死守卫的人!”
  嘉敏心头一热,眼前这位英躯伟长好男儿亦如之前的勇猛、热血壮志,她道:“今日得林大哥相救,不胜感激。”
  林仁肇正要倾诉相思之意,一侧的曹仲玄早已经按捺不住,嘉敏致谢林仁肇早让他的醋罐子快打翻了,他突然捂住胳膊,“哎呦”一声倒在了桌子上,桌上的杯盏碗碟全都在摔在地上,一声声脆响惊得嘉敏蓦然回首。
  “曹公子,你……你怎么了?”嘉敏见曹仲玄眉宇微蹙,俯身问道。
  “我……我……”曹仲玄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哎,你受伤了!”嘉敏注意到曹仲玄的胳臂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块,心中咯噔一下,忙吩咐下人去取来药粉,又亲自给他擦拭药粉,裹上纱布。
  曹仲玄心中不知有多乐,斜睨着林仁肇,那洋洋得意的神情,似乎是在宣告着小小的胜利。
  林仁肇一腔的铁血柔情,只可恨不能对嘉敏倾诉全部衷肠,此时被曹仲玄打断,不得不生生将那几乎喷薄而出的爱慕之意生生压制了下去。
  他握了握拳头,闷哼一声,自个儿出了花厅,翻身一跃,直接翻上了歇山屋脊,坐在屋脊之上,眺望月光之下的风景。
  夜色清寒,月光如水,隐隐可以听得溪流的涓涓水声,以及夜风吹拂山坡树林的飒飒之声,万籁俱寂,若是神仙眷侣在此怡情愉性,何尝不是逍遥人世的快活眷侣?
  林仁肇的银发在月下飞舞,映衬着身后的那轮寒月,更衬得他的俊拔英武,他的银发中已生出不少黑发,面容亦俊秀润泽,为他的英爽之气平添了鲜润之气。
  林仁肇抱着虎翼刀,一番胡思乱想,心念一动,想嘉敏一人在此终究不是办法,又有那姓曹的小子居心叵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掳走得了,从此抱得佳人归,仙踪野迹,泯于众生,任谁也寻觅不得,岂不是他这一生最为得意之事?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得衣袂翻飞之声,那曹仲玄也翻身上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个人赏月可是无聊得紧。”
  林仁肇对这个身形单瘦、白面画匠颇为不屑,闷哼一声,只是不理。
  曹仲玄也不计较,自顾自地坐在林仁肇身边,打开了腰间的酒壶,递与林仁肇道:“‘天香引’,寺里的瞎和尚酿的,一般人想喝都喝不上。”
  酒香馥郁,甘美甜香,林仁肇亦是一条好汉,岂有不闻之欲醉之理?当下也不客气,搂住了酒壶就灌了一大口酒。
  于是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仰着脖子喝酒,喝到酒酣之处时,竟浑然忘了两人本是势不两立的情敌,勾肩搭背起来。
  喝到酒睲耳热,曹仲玄带着几分醉意说道:“咱们两人都是司马昭之心,对国后的心意昭然若揭。”
  林仁肇斜睥了他一眼,酒也醒了几分,依旧不将这个小白脸放在眼里,颇为唏嘘道:“你这个穷画匠也敢打娘娘的主意,你可知道本小爷与嘉敏是青梅竹马,她从小就是本小爷的小娘子!”
  曹仲玄哂笑,颇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浪子情态,说道:“你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那又如何?关键得看娘娘的心,是青菜还是萝卜的,还得让她挑!”
  林仁肇自得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那还用说吗?嘉敏她当然是选本小爷!就算不选本小爷,本小爷扛也要将她抗走!小子,你就是下辈子排队也排不上!”
  “林将军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今夜你也已看到,是国后娘娘自己心意执着,她是不会离开此地的。我呢,本是身无长物,就像你所说的一样,不过是一个轻若鹅毛的画匠,留在这里陪娘娘就好,将军还是早点回府吧。”
  林仁肇咕咚灌了一大口酒,一抹嘴唇冷冷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如何能为娘娘挡得了伤人的暗箭?”
  曹仲玄站起身,一拍自己的胸脯豪气千丈道:“死,我也要为国后死!就算我……”
  他一语未完,林仁肇突然大喝一声:“小心!”话音刚落,林仁肇飞起一脚,将曹仲玄踢开,一招凤翥龙蟠,双脚接过一个锋利的菱形飞镖。
  曹仲玄顷刻酒醒,大声道:“有刺客!”
  果然,从树梢墙头突然跳出数个蒙面刺客,飞奔而来,比他们更快的是他们的暗器,那带毒的飞镖犹如黑色蝙蝠,汹涌袭卷而至!
  林仁肇搁下酒壶,斥道:“哪里来的龟孙子,敢搅扰本将的酒兴!”他抽出虎翼刀,运掉自如,风回电激间,已挡飞了所有的镖器,又见曹仲玄躲暗器躲得狼狈,一柄飞镖就要刺入他的左眸,刀尖在他鼻梁上轻轻一挑,叮铃一声,那几乎贴着曹仲玄眼珠的镖器已被刀尖挑开。
  刺客围攻而上,林仁肇喝了酒,正好想要活动筋骨,手中那一把刀更是如其名,一刀在手,恢恢有余,如添虎翼,不待刺客近身,便已然将他们削手挑筋,割肉碎骨,短短数招之内,那些来势汹汹的江湖高手已纷纷滚到了地面,一个个痛苦地在地上哀嚎呻吟,剩下的那些刺客们面面相觑,躬身持剑想要上前,却又迟疑不敢。
  林仁肇拿起酒壶仰脖咕噜噜灌酒,月下身姿挺拔魁梧,战神风姿依然,酒水洒在他的胸襟上,露出胸前斑驳大虎的刺纹。
  底下众黑衣人仰望,其中一个瞥见了那刺纹,惊呼出声:“战神林虎子!他是战神林虎子!”
  林仁肇一摔酒壶,一手轻轻抚着那寒光流溢的宝刀:“龟孙子眼神还不错,否则本小爷要将你的眼珠子剜出来!”
  那黑衣人面色一怔,大有畏缩惧怕之态。
  林仁肇继续喝道:“你们这些小龟孙子可听好了,本小爷正是林虎子!本小爷的这把刀可是许久没有喂血了,你们谁来给它喂喂啊?”
  那些刺客面面相觑,见前面的数人已伤筋断骨,便已探知林仁肇实乃名不虚传,料想就算侥幸保有一条性命,自此也会成为一个残废,一个个早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林仁肇又喝道:“没人上来?本小爷就自己挑吧!”他从屋瓦上跳下来,吓得那些黑衣人一哄而散,一眨眼功夫,已经遁失不见。
  别野又恢复了寂静,只闻风声水声,阴云散尽,又是清辉朗朗、圆月高悬。
  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仁肇睥了一眼有些狼狈的曹仲玄,洋洋自得道:“看到了吧?你死了不足为惜,只有本小爷,方能守在此地!”
  曹仲玄一时语塞,任他有如何挖苦、如何揶揄的功夫,也是吐不出一个字。
  如此一来,两个大男人竟都在别院住了下来,一个以写生摹景为由,一个以强健身体为由,两人常常徘徊在别院附近,一个握笔作画,一个练拳耍刀,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倒也成了别致的风景。
  只是两人亦敌亦友,好时可以一起品酒高歌,不好时都是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不顺眼,都是暗暗下定决心要比试一番。
  嘉敏看在眼里,却只是装作并未在意,只是抚琴、烹茶、调香、雕冰、制簪、植花、赏诗,刺绣、丝织,将这清寒素淡的日子过得静水流深,仿佛是不紧不慢地织着一条丝帕,将江南女子涓涓细细、微末腻腻的、忧愁楚楚的心思,一点一滴地织了进去。
  此时的她已经褪去了华丽锦绣的宫服,仅着素淡白色常服,临窗调香时,臻首娥眉,浅浅垂睫,素手皓腕,一举一止静淡雅致,恍如秀丽婉约的江南女子,是宜室宜家的静怡。
  却偏偏,她生得这样的美,又有着这样的凄迷。
  于是,那一支芬芳花木下,那一扇冰裂纹窗中,便有了绝世之姿,直将林仁肇和曹仲玄看得心猿意马,连自己在做什么也已浑然忘记了,更不知烟雨迷迷,已然飘起了小雨。
  元英见两人看得定住,浑不知已经下起了小雨,不由得掩嘴而笑,笑道:“真是两只呆鹅!”
  嘉敏无心无绪,吩咐道:“将窗都关了吧,只留下缝隙即可。”
  元英依言关上了窗,林、曹二人正瞅着看得发呆,此时也不得不收回视线,作画的继续作画,习武的继续习武,可都是心不在焉。
  嘉敏调好了香,元英接过焚烧,置于祭台上,欣慰道:“今日的头七,阿茂嗅到了娘娘特意调制的香料,一定寻得到归家的门的。”
  嘉敏将碗筷全都摆好,悠悠叹息道:“阿茂也是个可怜人,他生前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受了那么多的苦,到最后却……”嘉敏忆起阿茂那日的惨状,心下戚戚,“如今我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让他吃一顿饭而已……阿茂,我欠你的,这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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