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细瞧,这一封信,只有第二段写的是暗器一事,他答应了下来,并约着详谈,却只有寥寥数行。
剩下的,一则是大抵交代南边的情况,一则是嘱咐了她半天。
至于嘱咐的,也全是一些添香弄茶的小事,甚至还说着,他想起来床头有一个硬尖角,应当让人尽快修好了,弋栖月也全全瞧下来,末了觉得这厮当真是婆婆妈妈的,只是她偏就嫌弃不起来。
真心欢喜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抵是即便瞧不见人,只看着他写来的一封信,头脑里便能想起影儿来,然后不知不觉地嘴角上扬。
索性同夜宸卿约在了灵隐寺,一同前往瞧母亲。
一则是让他和母亲都安心,二则是灵隐寺最为安全隐蔽。
至于除夕宴,身旁少了一个人,弋栖月端坐在高台,眉眼里却是平淡而又安然。
她早已不是那个年轻的、强行掩饰自己慌乱的帝王了。
如今北国言论捏在她手里,而她也分外肯定,如今没有人再敢公然为后庭之事直言。
更何况,此事她虽说不是全然正确,也绝非是全然错误。
钟声起,北国女子执盏而起,举杯祝酒。
群臣亦是举酒庆贺。
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大抵闹了半夜,直到杯盘狼藉,各自散去。
弋栖月举步走在北宫御花园里,微醉,步子却是稳健的。
湛玖和碧溪二人,一左一右随在她身后。
弋栖月便一路走着,直到她停在高台之前——
去年此时,就是在这里,那个傻乎乎的夜宸卿。
烟花便在远处一朵一朵地绽放开来。
弋栖月的眸光闪了闪,却是立在此处默不作声。
她知道自己并不必等,因为他不会来。
前一封信上,他说,除夕之夜,东国南国变乱之时。
于北都遥遥相望,插不进手去,便在此安安静静地等。
这是一个趁火打劫的时代,北国早已养好了兵力,只等东国南国一乱,而墨苍落那边也‘勤快地’将三州各个杂乱势力去除并吞,便是她弋栖月趁乱而出,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了。
也许这样不仁不义,甚至会被冠以‘枭’字,但是,如果有最简单而直接的、损失最小的、通往和平安定的方式,又为何要不选呢?
此时此刻,东南两国边界,对峙依旧,没有烟火。
南国主帐里,传出压抑的咳嗽声。
“陛下。”
卫成碧端着一杯羹汤跪在桌旁,头都不敢抬。
耶律泽没有回话,许久之后,卫成碧只觉得托盘一轻——那杯羹汤终于被他接过去了。
耶律泽重重吁了一口气,执着汤勺一勺一勺地喝着羹汤。
这分明是除夕夜,可是莫说除夕宴了,他身为皇帝,却是连一口东西都不曾吃。
大抵中午也没顾上……
罢了,记不得了。
卫成碧依旧跪在地上,只是小心翼翼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他还不到三十,二十多的年纪,头发却已见了白。
卫成碧说不出其他来,只觉得见状心里酸酸涩涩的。
大抵是因为,虽然她和这个男人之间别扭而罕有感情,但是至少,从始至终,他都只有她一个女人。
不管是他作为世子,还是作为皇帝,虽说他并不宠爱她,但也不曾再纳一人。
她卫成碧不是皇后,却是那空荡荡的南国后宫唯一的主人。
卫成碧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她懂得这一切的不易,懂得他对她多少还有信任和尊重,懂得如今能走到这一步,救下家里的母亲,不说八成,也有五成是因为他。而南太后去世之前,也攥着她的手,颤巍巍地托她照料耶律泽。
如此,卫成碧咬着牙觉得去做。
“陛下歇歇吧,今日是除夕。”
声音很小,她低低道。
耶律泽久久没有回话,末了却是低声道:
“因为是除夕,便可以歇息吗?”
“战局僵持,越是特殊时候,越容易被对方钻了空子。”
卫成碧身子一抖,随后忙伏地:“臣妾胡言。”
耶律泽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不曾怪你。”
“起来吧。”
卫成碧松了口气,乖乖站到一侧。
却只见身旁人立起来,举步朝着营帐门口走去。
帘子打开来,他的身影映着月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冷。
卫成碧在他身后只是默然瞧着。
却是不知不觉间,听见了一阵低哑的声音,仿佛是琴声,仿佛是歌声。
耶律泽立在前面,脊背亦是一僵。
细细听来,分明是《家门谣》。
霎时间,铁血汉子的眼眶便煞红了一片。
想起了他小的时候,没有弟弟妹妹,父皇母后守着他一个人。
当时父皇会将他举到肩头,摇摇晃晃地吓唬他,然后笑呵呵地说这是给未来的南国勇士练胆识。
而母后在一旁,手里绣着东西,时不时抬起美丽的眼睛看着他父子二人,而她嘴里轻轻哼唱的,便是这一首《家门谣》。
可如今,他的父皇,他的母后……
一时间,心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拳。
耶律泽狠狠咬了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可倏忽间却听见一旁传来低低的、压抑的呜咽之声。
他身形一僵,随后回神过来。
“哭什么?!”
循声看去,声音严厉而又严肃。
不远处一个南国士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属下……属下想起了家里的老母亲……”
那兵士呜咽道。
耶律泽心头一凛,瞧向四下,借着火光,却只瞧见,几乎所有兵士,面上皆有凄楚之色。
就像他自己,也是险些潸然。
可是,那一首《家门谣》,却是无休无止,循环不停。
四下的气氛愈发压抑,没有人说出来,但是守卫的脊背分明弯曲出了凄凉而又思念的弧度。
“哭什么,保家卫国,战胜东寇,朕会以千金赏赐有功之人!”
耶律泽意识到事态不对,狠狠咬牙,一声断喝。
孰不知,此时,南营之外,白衣之人,坐于雪中枯树下,梨花染墨发,十指落古弦,流落而出的分明便是这《家门谣》的曲。
却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唇角微扬,公子如玉,一遍复一遍,仿佛这雪天全然不寒凉。
琴声和着内力,飞落出很远去。
不远处,几位黑衣人立在雪地里,一句一声分明便是《家门谣》。
声音亦是远传。
直到,眼看着南营点燃的火开始乱起。
黑影一闪到白衣人面前:“主子,南国皇帝召集士兵了。”
夜宸卿唇角一勾,笑道:“以北国符,召集南营中伏着的北国兵士作乱。”
“出兵。”
不错,弋栖月一早借兵耶律泽,在耶律泽军中留下了伏兵。
而后在夜宸卿离开返回南部时,她将信物交予夜宸卿一份。
无影颔首称是,黑影一闪,再度消失。
这边,琴声歌声依旧。
直到——
扑簌簌,冷箭袭来。
此方刀剑陡起,霎时间击落下飞来的冷箭。
夜宸卿唇角勾起笑意来。
冷箭飞来,南皇已经慌了神。
想要打断这琴声笼络军心?
如果琴声歌声不停,你那边,是不是便会一败涂地?
东南边陲的除夕夜,没有烟火,只有战火。
凄凄琴音下,两国军队的僵持渐渐瓦解,东国军队一路推进,最终南国军队忍痛防火烧桥,总算挡住了一路迫近的东国军队。
天亮了。
东国军队早已在洛水对面扎下了营寨,在这一边遥望对岸,南国军队也扎下营来,可是营中却又一种难掩的颓败之气。
南国主将强压军营中的言论,屡屡鼓舞士气,拼命地隐瞒南皇晕倒的消息。
而东国这边,夜宸卿一袭墨蓝色的斗篷,他拂去身上的落雪,一跃上马,带着一队人,悄然转身而去。
东国,东皇不省人事,剩余人等早已乱做一团。
许久不见的国师夜伦,却带着乾妃举步入了大堂。
公主淮柔在堂正中惴惴然,夜伦却笑:
“公主,夜云天归来。”
“东国之兵事、国事,自此往后,公主不必忧心了。”
淮柔一愣,随后抬眼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乾妃。
她知道,乾妃和父皇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之前太子身份有诸多疑点,而此前乾妃,在夜云天和东国的关系上,也是摇摆不定。
只可惜,这一次,乾妃的眼睛里尽是坚冰,半分松动都没有。
或者说,如今她已经不是乾妃,而是夜氏夫人夜渌。
那些人自焚烧车之后,夜渌彻彻底底断了对东国皇室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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