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无奈笑笑:“珊瑚姑娘,夫人真有三长两短,我更怕更急,二爷的性子府邸上下谁人不知,夫人是他心尖上的人,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夫人玩笑。”
“别贫了,赶紧走!”珊瑚隔着车帘用鞭子捅了车夫两下,十分不悦白一眼。
前后不过两刻钟,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珊瑚给温婉蓉盖好薄被,把车帘掀开一个缝,心领神会问:“到了吗?”
车夫没说话,递了个眼色,用马鞭指了指设了关卡的城门,六个守兵一边三个堵在出城路口,无论商贾贵人还是平头老百姓一律排队,等待检查。
老百姓们窃窃私语,敢怒不敢言,商贾贵人怨声载道,有人坐在马车里,不管不顾说:“昨儿好好的,今儿怎么说查就查,连个告示也没有,我们赶着时辰吃酒呐!”
有一个人发声,就有第二个人冷嘲热讽:“谁知道呢,太平日子过舒坦了呗。”
第二个人话音刚落,马上有人跟着起哄:“哎哟,您好歹赶酒吃,这要赶着接生孩子,不把大的小的都耽误了吗!”
周围立刻发出哄笑,似乎他们不是聊天,而是同仇敌忾损守兵,别提多开心。
但损归损,守兵各个绷着脸,一声不响照例检查。
珊瑚掀开车帘,很有默契和车夫对个眼,意思明了,车夫没调头,慢悠悠把车停在后面排队。
随着离守兵越来越近,珊瑚时不时看一眼脸色稍缓,陷入均匀呼吸的温婉蓉,时不时从车帘缝里观察外面的情况,心里忽然没底,她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问:“没问题吗?”
车夫回答胸有成竹:“一会姑娘配合好就行。”
珊瑚哎一声。
等他们车到了守兵面前,车夫很配合主动掀开车帘,做个请的手势,操着一口沧州口音,老实巴交笑道:“官爷,妹妹病重,母亲在老家也病着,想临终前看一眼。”
“这么巧,都病了?”守兵狐疑看了眼车内,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没动静,另一个瑟缩坐在旁边,斜眼看向人高马大的侍卫,卷曲的身子缩成一团,似乎很害怕的样子,看表情就知道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车夫顺着视线看过去,唉声叹气,语气透出几分苍凉:“贱内,让您见笑,去年回沧州过年,在家摔了一跤,磕到头,落下病根。”
他边说边扯着袖子抹了抹眼角,守兵不为所动,指了指躺着的人:“叫醒她?”
车夫似乎早有预料,哎哎两声,钻到车内,背对着外面给珊瑚使个眼色,倏尔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靠这么近做什么!也想染一脸麻子!”
他一吼,不但检查的人,连带设卡放哨以及周围排队的人全听见了,紧接着传来珊瑚哭爹喊娘的哀嚎。
傻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白人都听清了,守兵立刻用手捂着口鼻,嫌弃问:“她得的什么病?”
车夫转身,哭丧着脸回答:“大夫说可能是天花,也可能是风疹,就是吃了几天药不见好。”
“走!走!走!”如同见瘟神般避之不及,这辆普通蓝棚马车被驱逐远离繁华都城。
离开城门口时,后面议论不绝入耳,有说可怜的也有说倒霉的,总之不管说什么,珊瑚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抚了抚胸口。
马车行驶了一会,速度渐渐快起来,车外的吵杂声渐行渐远,慢慢就听不到了。
珊瑚这才大松口气,两腿有些发软,转过视线,不知何时温婉蓉已经睁开眼。
“夫人,委屈您了。”珊瑚不知她听见多少,连忙道歉解释,“我们以为东城门没事,没想到突然增加守卫检查放行,不得已……”
“我知道,排队的时候我就醒了,就是头晕不想睁眼。”温婉蓉动了动身子,挣扎爬起来,轻声打断,“珊瑚给我杯热茶。”
珊瑚扶她起来,然后赶紧倒了茶递上前。
温婉蓉一口热水喝下去,似乎五脏六腑舒展许多,她缓了缓神,伸手掀开车窗纱往外瞄一眼,问:“我们在哪?”
珊瑚如实回答:“东城郊,先绕行一段路,再北上。夫人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在落脚的村子安排好住处,就是条件简陋,您能不能将就一晚?”
最后一句话,像是请求。
“没什么不能将就的。”温婉蓉把杯子递回去,重新躺下,轻笑一下,闭上眼。
她想,条件再简陋也比疆戎的军帐强。
珊瑚见她入睡,怕吵醒,索性出去和车夫坐一排,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车内有些颠簸,温婉蓉睡了半晌没睡着,全当闭目养神。
然而不知是她太过紧张还是真有什么问题,珊瑚和车夫说着说着,就没音了,又过一会,珊瑚进来,发出窸窸窣窣动静。
“发生什么事?”温婉蓉睁开眼,就看见珊瑚手里握着软鞭,身子紧绷,一副厉兵秣马的态势,似乎随时准备冲出去。
“怎么了?”温婉蓉直觉占领上风,从被子里爬起来,忍不住问。
珊瑚视线盯着撩开的车窗纱,目不斜视道:“夫人,从方有一伙人才就一直跟着我们,不近不远,可疑得很。”
温婉蓉蹙蹙眉,心有余力不足问:“我们出城被发现了?”
珊瑚摇摇头:“应该没有。”
“我们的人呢?”温婉蓉接着问,“你不是说城外已经安排好了吗?”
“是安排好了,但老太太的意思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尤其城郊这片闹出动静,很容易引来官兵。”珊瑚盯着外面一五一十道,“您放心,奴婢带着响箭,只要他们图谋不轨,我们的人会立刻出现清扫。”
温婉蓉知道老太太心思缜密,既然已经做好安排,她担心再多也无用,思忖片刻道:“先看清是敌是友,别闹出什么误会。”
说这话时,她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兴许这伙不近不远跟着的人是靖王派来的也说不定,否则怎么解释发现目标,跟了一路却迟迟不动手呢?
思及此,温婉蓉没那么慌张,不过邪门的是,她今天特别爱犯困,强打着精神盯了外面一段时间,眼见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也不想盯了,脑袋一沾枕头,又着了。
这一觉过去黑甜黑甜,等她醒来时还在马车内,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间就听见外面有牛叫,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夫人,您醒了?我们到落脚的村子了,奴婢看您今天脸色不大好,要不请个江湖郎中来瞧瞧,免得耽误病情。”
第279章 你怎么来了
温婉蓉不想为一点小病耽误行程,她思忖一夜未眠,再加上接踵而来的烦恼、担惊受怕,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随即拒绝珊瑚好意。
“歇息一晚,明早早起赶路,等到了下个城镇再说。”她说着,岔开话题,“现在什么时辰,先进屋歇着吧。”
自家夫人不愿意,珊瑚不好勉强,扶她下车。
落脚的地方有热水,有吃食,温婉蓉很满意,乡野乡村不能要求和府邸一样,她早早睡下,隔天天边刚亮起鱼肚白,便叫珊瑚和车夫出发。
一行人紧赶慢赶,原本计划天黑才到下个城镇,因为马不停蹄,下午未时刚过车不疾不徐驶入城楼大门,温婉蓉掀开车窗纱向外看了眼,天公并不作美,阴沉的天空,绵绵细雨下个不停,街道行人不多,三三两两撑着油纸伞快步离去,或钻茶肆或钻酒肆。
赶路最怕碰见这种天气,温婉蓉蹙蹙眉,就听珊瑚说:“夫人,若明儿雨不停,路上湿滑,天暗时间早,不能行车太久,我们可能找个临时地方歇脚,怕是要委屈您一晚。”
“无碍。”温婉蓉抬抬手,她现在满心满意都想着如何快点与覃炀汇合,至于路上吃住行,能填饱肚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足矣。
主仆俩正说话,马车缓缓停下来。
珊瑚先知先觉,对温婉蓉说句到了,不等车停稳,先行掀开帘子跳下去,隔了一小会,在外面轻唤:“夫人,到客栈了。”
温婉蓉这才起身,钻出去,她一抬眼,站在客栈的前院,三层小高楼映入眼帘,规规矩矩的重檐歇山顶四角挂着崭新的红灯笼,成了阴云灰瓦中的一抹点缀。
珊瑚撑伞在侧,低声道:“上房安排好了,夫人是在大堂用饭还是让店家端到房里?”
“先备热水,我想洗个澡。”温婉蓉没什么胃口,就觉得身子乏,浑身都快被马车颠散架。
珊瑚领命。
温婉蓉在屏风后的热水澡桶里放松闭上眼,隔了好一会,她唤声珊瑚,珊瑚就候在屏风外,忙应声:“夫人有何吩咐?”
“我们的人回去了吗?”温婉蓉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问。
“没有,”珊瑚照实回答,“冬青姐说了,夫人何时见到二爷,我们的人何时撤回。”
“这样啊,”温婉蓉会意道,“你一会找个机灵的,备一匹快马先去找到二爷报一声,记住别声张,快去快回。”
她虽未明说,但珊瑚明白,自家夫人是要二爷想办法等一等,拖延一两日,让他们赶上:“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珊瑚是个行动派,说风是雨,立刻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