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什么?”覃炀直接打断,“这是两国开战,你以为太后真无所不能?皇上不喜后宫干政,这个节骨眼,不止干政还干军政,光这一条,齐臣相在朝堂上用唾沫都可以淹死老子。”
温婉蓉翕翕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事情没你想象那么糟,”覃炀口气稍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覃昱一定作为西伯随从跟随使者身边,只要他安分守己,问题不大。再说纪昌,他文官出身,你是没见过,长得细皮嫩肉,随军远行有的他受,我连军医都备好了。”
明明一本正经的话,从覃炀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幸灾乐祸。
温婉蓉没兴趣陪他乐祸,轻叹一声,拉过粗糙的大手,摩挲指腹上的茧子,语气也缓下来:“这段时间你忙,我没告诉你,前儿个樟木城八百里加急来信,大姑姑说英哥儿在那边一切安好,叫我们不必担忧,那孩子性子我清楚,他表现越乖其实心里越想回来。”
覃炀听罢,握了握柔软的玉手,什么都没说,叹息一声。
温婉蓉低头,继续说:“我心思等覃家平稳度过这次难关,就叫大姑姑把英哥儿送回来,孩子小不适合颠沛流离。”
“这事你看着办吧。”覃炀抽回手,重新打开书。
因为隔天北征大军整装出发,覃炀和温婉蓉掌灯时分便睡下了,什么都没做,相拥而眠。
寅时过半,外面天大黑,温婉蓉被油灯的亮光晃醒,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往覃炀的方向靠,却扑个空,立即醒过来。
“覃炀。”她以为他起夜,糯糯唤一声。
覃炀的脚步声从堂屋传来,他边系鞶革边探头问:“醒这么早?”
温婉蓉坐在床上,醒了会神,才反应过来,怔了怔:“覃炀,你要走了吗?不跟祖母还有飒飒道个别?”
覃炀没太在意:“以前也有夜行出发,我爹也有,祖母她老人家习惯了。”
“是吗?”温婉蓉莫名沮丧,低低哦一声,“飒飒也不看了吗?”
覃炀见她一脸哀怨,笑起来,坐到床边,伸手抚了抚白嫩的脸颊,柔声道:“我过几个月就回来,好好陪你们母女。”
这一刻,温婉蓉才意识到,覃炀真要走了,她心中万分不舍,盈盈秋水的眸子倏尔浮出水色,湿润眼眶,仿佛一眨眼,蓄满的泪水就落下来。
“我要不醒,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告别?”她低头,一滴泪砸在被面上,变成圆形水痕。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会哭,一时慌了神,忙把人搂到怀里解释:“确实有军务在身,大军和护送西伯使者的随军兵分两路,我得提前安排,晚一点宋执会来找我,我看你睡得熟才没叫醒,不是不辞而别。”
温婉蓉埋他怀里,不说话。
覃炀低头,亲了亲凉凉的发丝,嗯一声,道:“要不起来陪我吃早饭?”
温婉蓉吸吸鼻子,爬起来,点点头,下床穿鞋,披件外衣,吩咐红萼去小厨房。
就在两人静默吃早饭的同时,萧璟正在保和殿一边由侍寝的嫔妃伺候穿衣,一边听珠帘外老太监禀报:“皇上,淑妃娘娘知道皇上这几日为国事操劳,早早候在殿外,送来亲手熬的人参汤,请皇上保重龙体。”
萧璟淡淡嗯一声,轻摆几下手指,示意下去。
伺候在侧的嫔妃见皇上对齐淑妃的态度不冷不淡,趁机讨好道:“皇上,淑妃娘娘身子重,不如请她回去好生歇息,臣妾伺候您用膳。”
话音刚落,萧璟的目光冷下来,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人,一语不发。
“臣妾多言。”嫔妃立刻叩首认错。
萧璟依旧一语不发,微微调整领口,踱步出去,经过殿前时,无视跪在台阶下的齐淑妃,直径前往御书房。
齐淑妃不敢抬头,更不敢起身,要不是一旁端着参汤的云裳机灵,发现走远的明黄色背影,还不知跪到什么时候。
“娘娘,皇上已经走了。”云裳小声在后面提醒。
齐淑妃抚着肚子,颓然跪坐下来,愣怔片刻,道:“扶本宫起来。”
云裳放下手中的托盘,哎一声,扶她起来:“娘娘小心身子。”
齐淑妃似有怨气,甩开手,轿撵都不坐了,木然往回走,云裳怕出好歹,命人先把参汤拿到御膳房热着,赶紧跟上去。
等走到一条僻静甬道,齐淑妃恨恨开口道:“皇上怨恨本宫夺了心头之爱。”
云裳在一旁虚扶着,低声劝慰:“娘娘何必为一死人忧心,皇上不过气几日罢了,何况您有龙嗣,不仅皇上,连太后都盼着后宫多添位皇子。”
“本宫也只能指望他了。”齐淑妃低头摸摸隆起的肚子,幽幽叹气。
云裳继续劝:“娘娘,自古母凭子贵,齐臣相也说了,皇后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着,如今您是后宫嫔位最高的,六宫掌印指日可待。”
这番话说到淑妃心坎里,她想又怕:“放眼后宫,诞下皇子又不是本宫一人,没了一个兰僖嫔,谁知道明儿会不会又蹦出一个狐狸媚子。”
“娘娘何须灭自己威风。”云裳似有自信道,“前几日奴婢打听了个消息,只怕皇上不会再对来路不明的美人动心。”
皇上对美人不动心?齐淑妃先是觉得好笑,再看看云裳认真的表情,愣了愣,问:“什么消息?”
云裳笑道:“奴婢有个小同乡在保和殿当差,他说兰僖嫔出事前,他一连几日值夜后半夜,有天夜里他听见殿内传来哭声,细听之下,就听见皇上对兰僖嫔说,生死由她选,现在回味起来,奴婢斗胆一句,娘娘莫怪奴婢多嘴。”
齐淑妃摆摆手:“你只管说,本宫何时怪罪过你。”
云裳思忖片刻,道:“娘娘,若兰僖嫔真是皇上心头之爱,您说皇上为何答应我们去处理兰僖嫔?奴婢不敢揣测圣意,只是觉得整件事有点怪。”
经她一提醒,齐淑妃也回味片刻,恍然过来,云裳嘴里的怪,怪在哪里:“你想说这次除掉兰僖嫔太顺了吗?”
云裳听话听音,顺话道:“娘娘也这么觉得?”
这就让齐淑妃不明白了,皇上为何借她的手除掉兰僖嫔,帝王定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何须大费周章?
转念,她又觉得不对,想当初皇上为连根拔掉杜家可以牺牲六皇子,如今借他人之手除掉后宫一个小小嫔妃算不得大事……只是皇上的城府太深,深得让齐淑妃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当面耍弄心眼。
她想着,想着,倏尔低头盯着自己的隆起的腹部,愁云渐渐浮上眉间。
云裳察言观色,低声问:“娘娘,又为何事发愁?”
齐淑妃不想跟她提及太多,扶着她的手加快脚步道:“赶紧回宫,宣李太医为本宫复诊。”
这头李太医进宫觐见齐淑妃,那头温婉蓉带着冬青抱着飒飒站在城门口,送覃炀出行。
覃炀恋恋不舍,磨叽到最后一刻,摸了摸飒飒软乎乎的头发,才上马三步一回头。
温婉蓉顾不上悲伤,握住飒飒的小胳膊,在空中挥了挥,低声说:“飒飒,快跟爹爹说多保重。”
飒飒似乎听懂大人的意思,尖细着小嗓子喊:“爹爹!保重!”
覃炀回头,朝母女俩扬起大大的笑脸,而后一蹬马镫,策马扬鞭离开。
直到熟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温婉蓉才转身回到自家马车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鼻子发酸,忽而暗自垂泪。
冬青看见,忙小声安慰:“夫人,二爷十几岁就随老爷出征,也算沙场老将,这次一定会凯旋而归。”
温婉蓉点点头,取下帕子擦泪,正好被飒飒看见,飒飒坐她腿上仰起小脸,眨巴眨巴乌亮亮的眼睛,突然伸手触碰到她的下巴,翘起小嘴,学大人样子奶声奶气道:“飒飒吹吹,就不痛痛了。”
大抵在虎妞的单纯中,只有疼才会哭。
温婉蓉被飒飒小样子逗笑了,冬青也跟着笑,感慨道:“夫人,您发现没,大姑娘和二爷越来越像,尤其皱眉不高兴的时候,老祖宗说和二爷神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都被二爷宠坏了。”温婉蓉扯了扯褶皱的小衣服,抱怨道,“飒飒,爹爹是不是最宠你?”
飒飒闹不明白大人的情绪,顺话点头,嚷道:“爹爹说,回来带飒飒骑马!”
温婉蓉不让:“姑娘家不准骑马。”
这下轮到飒飒不干,她扭捏小身子,拼命动来动去:“飒飒要骑马!”
温婉蓉方才悲伤被小丫头一闹,全闹到九霄云外,故意板脸道:“飒飒,从今儿开始你爹不在家,你再胡闹,娘亲就把你关进小屋子,不给饭饭吃。”
飒飒别的没听懂,就听懂不给饭吃,立刻皱起小眉头,盯了温婉蓉一会,小糖人似甜甜糯糯的可爱模样,被哇的一声尖叫,哭得稀碎。
第272章 动手
回府的马车走一路,小糖人哭一路,饶是温婉蓉忍耐力再强,也被哭得头大,她服软投降,哄骗飒飒可以骑马,怎么能让小丫头停止哭声怎么来。
等回到屋子,飒飒终于哭累了,耷拉着小脑袋,靠在温婉蓉的肩上睡得憨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