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情木的,心也木的,满脑子塞满一个问题:不是说好明媒正娶,怎么变成通房丫头?
而后又想,前段时间还说带她回西伯,逗她玩的吧?
柳一一头一次没哭,也没堵着丹泽没完没了问原因。
她从青玉阁回到府邸后变得异常安静,晚饭也没吃,就睡了。
丹泽夜里回来抱她,也没反应。
他以为她睡了,没太在意。
第二天一早,柳一一起来跟平时一样伺候丹泽穿衣,但早饭没吃就出了屋。
他以为她嫌菜淡,去厨房拿盐罐子,再等察觉不对劲,追出去,只见府邸大门开了一半,柳一一早不见踪影。
第221章 作妖外加二皮脸
丹泽估计她又遇到什么事,其实从昨天夜里,就隐隐约约感到小傻子不对劲。
今天早上也是,柳一一很反常,她嘴碎不是一两天的事,从睁眼开始叨叨叨,丹泽习以为常,突然变得很安静,倒让他很不习惯。
“她昨天在青玉阁遇到什么人没?”丹泽没急着出去寻人,而是叫来管家问话。
管家不知出了什么事,毕恭毕敬道:“没听夫人说遇到什么人,倒是挺快,进去出来,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老奴特意问一嘴,夫人没说话。”
丹泽似乎猜到什么,摆摆手,示意下去:“行,我知道了。”
语毕,他叫人备马,没去粉巷,而是直奔绣坊的方向。
果然半路找到柳一一,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站在路边,像被抓包的小孩低着头,用靴子有一下没一下踢脚下的小石子。
她以为丹泽会不高兴,骂她或拽她回去,然而没有,丹泽只是问,为什么一大早去绣坊?
柳一一心里膈应“通房丫头”四个字,嘴上答得淡然:“没什么,我就想去问问掌柜,有没有什么活计,拿回去练练手,免得年过完,手生了,要被师傅骂。”
丹泽没戳破她的心思,语气里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就算去绣坊找掌柜,怎么不吃早饭?天这么冷,估计一会又要下雪,你走去走回,弄湿鞋,不冷吗?”
柳一一摇摇头,静默片刻,别过头,像赌气又像自嘲:“我是丫头身子丫头命,大冷天洗冷水澡都不会发烧。”
“胡说什么呢!”丹泽皱皱眉,想上去抱,被推开。
柳一一往后退一步,保持距离,看一眼丹泽,重新低下头,平静道:“你要我做通房,就做通房,不用瞒我也不用骗我,你现在没人陪,我陪着你就是,等你什么时候娶正室,我就离开,总之惹不起的事,我躲开不为过吧。”
丹泽就知道她在青玉阁听说什么,紧紧拉住手腕,生怕一松手就丢了:“一一,有些事是暂时权宜,如果我能顺利回西伯,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但现在不行,告诉你,你会招来杀身之祸。”
柳一一挣扎想抽回手,去没挣脱:“那你现在放开我,放我跟别人过小富即安的日子。”
丹泽盯着她,没说话。
柳一一会意:“丹泽,你是故意的,你早知道我找媒婆对不对?”
丹泽没隐瞒:“对。”
“你为了不让我嫁其他人,就告诉媒婆,我是你的通房丫头是不是?”
“是。”
“你真直白啊!”柳一一扬起嘴角,眼底透出却是悲哀,“丹泽,这是我们相处以来,我听过你最真的话。”
她说着,奋力抽回手,叹声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失望透顶喃喃自语:“我特别羡慕皓月,一度以为自己也是幸运儿,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不不不,不是自作多情,是愚不可及,花妈妈骂我猪脑子,跟你比起来,我还不如猪脑子。”
句句自嘲,字字戳丹泽心窝。
他就知道暴露真相会变成这种结果,她不好受,他也没好受到哪去。
“一一,你就不能冷静听我说两句?”丹泽跟了几步路,倏尔上前拉住她,“我平时也没骗你,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不能说的,说了对你无益。”
柳一一没动,也没反驳,更没有性子来了一溜骂人。
丹泽不让走,她就静静站着,低头不言不语。
两人沉默一阵子,没一会天空开始飘起细细碎碎的雪籽,打在地上发出沙沙响声。
丹泽叹气,打商量道:“下雪了,外面冷,我们回去说话,今天我不去大理寺,陪你一天,好不好?”
本以为柳一一会拒绝或者冷嘲热讽几句,意料之外,她吸吸鼻子,点点头说声好。
回到屋,柳一一脱了外衣,不等丹泽反应,突然扑到他怀里,轻声说:“从今天开始,我保证再不任性,再不作妖,好好跟你过日子,你也别算计我,我柳一一杀了无皮,剐了无肉,没什么值得算计。”
说完,她从怀里退出来,摸了摸身上钱袋,把里面碎银子倒在桌子上,又翻出藏在针线盒里一锭银子:“这都是你的钱,我还给你,你放心,我以后每月有月钱,不会碰你一分一毫。”
顿了顿,她看向他:“我们两清,至于我吃你的喝你的,你也说了,我是通房丫头,你每月多费点米不会与我计较吧。”
丹泽皱皱眉,看她半晌后,沉声问:“就因为通房丫头这事,你非要闹?是不是我现在昭告天下,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你就消停了?”
“你娶不娶都无所谓。”柳一一心凉如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其实一开始花妈妈不太看好我跟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丹泽很快会意:“因为我是大理寺的?”
柳一一淡笑:“你看,这就是你可怕的地方,我说什么都难不倒你,我说什么你都能猜透我。”
丹泽觉得好笑又无奈:“柳一一,我职责所在,跟你见到那些,天天有事没事听小曲的公子哥不一样。”
“但起码我还能看透他们,知道他们喜好,想什么,你呢?”柳一一目光瞥向别处,“你是我枕边人,我却从没看透你,你不说话的时候,我压根猜不到你想什么。”
丹泽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柳一一开始较劲,他就莫名烦躁:“我什么都没想,你要猜什么?”
柳一一不说话。
轮到丹泽跟她上纲上线:“好吃好喝把你养在府里,除了少个名分,你哪样比别的官夫人差?你跟皓月比?宋执对她好,怎么不把人接到宋府?养外面宅子,你最清楚叫什么。”
“另外,”他心浮气躁翻起一个茶杯,自顾自倒杯茶,继续说,“娶亲这事,就此打住,你是不是通房丫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还有认为我算计你,我不解释什么,你觉得是就是,怕我把你怎么着,想走,我不拦着。”
一席话,说得柳一一彻底无言以对。
柳一一愣愣看了他一会,以为自己会哭,连丹泽也以为她会哭,她却冷静地坐下来,呆呆地望着地面,良久回一句:“我不走。”
丹泽眉头紧皱,没说话。
柳一一很识时务地说:“绣坊那边都以为我成亲了,青玉阁也回不去了,我离开你,脸皮子往哪搁?”
说着,她伸直两只胳膊,看看衣服:“离开你,我到哪蹭吃蹭喝,还有好衣服穿,你对我好不好,我都认了,大不了图个表面风光。”
而后,她认真对他笑笑:“你放心,哪怕你讨厌我,打我,我也不走,你总不至于打死我吧。”
柳一一笑得无懈可击,语气满是悲伤,丹泽不是听不出来,也不是体会不到她现在的想法。
同样的话,他对长公主说过,明明对方对自己不好,只能认命苟且地说“哪怕你讨厌我,打我,我也不走”,所以长公主才会骂他是攀附的狗。
大概柳一一现在也是这种心态,等着被人骂狗。
丹泽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煎熬,几次想对柳一一提及过去,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因为温婉蓉对他说过的一番话,让他明白,污点就是污点,想洗白太难。
所以宁可什么都不告诉柳一一,就让她一直误会下去。
他唯一能做就是紧紧搂住柳一一,好声好气哄她,服软认错:“一一,没人打你,有我在,护你一辈子。”
柳一一靠他肩头,感受温暖的同时,心里依旧凉凉的:“其实我没想跟你闹,就是你不娶我,对我再好,我没底,总担心哪天养尊处优惯了,被抛弃了怎么办?这种事在粉巷我没少见,抬妾再撵出门,回来接着当楼牌姑娘大有人在。”
“我……”她欲言又止,稍稍停顿,还是说出来,“丹泽,这种事换我,我做不到,我柳一一出身不好,可我要脸。”
话音落下,她脸上一片冰凉,连带打湿丹泽的衣襟。
“你哭出来有没有好过点?”他拍拍她的背,“过几天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带你去买耳环,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柳一一扭过头,给他个后脑勺,声音闷闷的:“我什么都不想买。”
丹泽笑起来,抚摸她的背:“别赌气了,刚才还说起码图个表面风光,现在给你风光,不要了?”
柳一一继续赌气:“那是迫不得已。”
丹泽顺话,继续笑:“风光都成迫不得已,不风光的人还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