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义康特禀报关于任用刘斌为丹杨尹一事。“刘斌此人家境贫寒,但虚心好学,勤俭节约,的确……”
“你可以让他去当吴郡的太守。”刘义隆打算他的话,面色平静地看着手里的奏章,继续道:“徐佩之当年在吴郡谋反,治理相当糟糕,他若可以在那里出现业绩,倒是显示他能力的好方法。”
但刘义康彼时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尤其不知晓刘湛等人竟然在密谋关于文帝驾崩,立年长者为君王的事情,所以,当刘义隆说出此话的时候,并未察觉有异,只含笑道:“皇兄说得的是,吴郡的确是能够锻炼他的。”
刘义隆并未抬头看他,点头道:“嗯,相王能理解就好。”
因刘义康却是看重此人,继续道:“若是他届时能够将吴郡发展抢先几个郡县,皇兄可否考虑……”
“那是必然的,我大宋绝对会重用任何一个可以为国为民的好官。”刘义隆再一次打算他的话。
刘义康此时已经意识道,此次刘斌的事情,便只能告一段落了,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并未往那一方面去想,当下便不再谈及此事。
后,会稽太守羊玄保请求调回京师,刘义康心想着,既然羊玄保回来,那会稽那边便会空缺了太守之位,会稽自然是要比吴郡好的,当下便又亲自进宫找刘义隆,左右而言他,刘义隆心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干脆也随口答他的话。
“如今会稽太守已然调回竟是,不知皇兄打算让谁去接替他的位置呢?”
他此话一出,刘义隆便知他的何意,当下并未想到用谁来接替,仓促间道:“朕已任用了王鸿。”
刘义康哑口无言,他并未听说会稽太守由王鸿来接替一事,此时刘义隆说出来,无异于他心中早有打算,他根本就未考虑过刘斌的事情,刘义康心中未免有些沮丧,却并不知问题出在何处,当初他病重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尽到了做弟弟的所有责任,从未有过懈怠,如今他病已初愈,朝廷的事情,便又直接回到了他的手上,但刘斌之事,本是极小的事情,刘义康隐约觉得,他这是在故意阻拦自己。
而刘湛在朝中也不再受到重用,刘义隆慢慢已将他手中的权利全部架空,刘湛很快便没有了决断一切事情的能力;五月,刘湛因母亲去世,按礼制,当离职回家守丧;刘湛此事已经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已然是暴露了,当下便想借助此事离职返乡。
刘义隆很快也就同意了。
刘湛松了口气的同时,发现朝中的局势并未因此而改变,搜罗自己犯罪证据的人,似乎并未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常常叹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所以,万事不该做得太过了,这一天迟早是要到来的。”
刘义隆见着卧在床上的她,看着那昔日容光焕发的脸,如今却是面如金纸,竟是忍不住一阵心酸,坐在旁边,伸手握着骨瘦如柴的手,轻声唤道:“皇后。”
齐妫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扬了扬嘴角。“皇上。”
刘劭站在下面,看着这平静的一对夫妻,这样平静的言语,好似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还是曾经那样的恩爱;只是年少的他太明白这其中的恩恩怨怨,此刻的母亲,不过是一口意念在罢了。
刘义隆却是鼻尖一酸,他曾经爱得如痴如醉的女子,爱得想要为她放弃整个天下的女子,如今堪堪一握,就这样疏离淡漠地躺在这里,再不肯满是光彩地瞧上自己一眼。“劭儿是来向你告别的。”
齐妫拿眼看向站在下面的刘劭,伸手挥了一挥。
刘劭很快走了过来,拉着母亲的手,眼圈通红。“母后。”
“劭儿,母后在这宫中生下你,却从未过多的关心过你,只觉亏欠你的姐姐,却不想,母后同样亏欠了你。你现在是太子了,出去历练,要有一个太子的气度与审度;不要辜负了你父皇的一片心。”
刘劭点头,看着床榻上那奄奄一息的母亲,也许,下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便再也不能与自己说话了。“孩儿谨记母后教诲。”
“母后没有花过多的时间去教导你,只望你今后心怀大度。”
刘劭拿眼扫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刘义隆,他心中再明白不过的,若不是父皇宠爱现在的潘惠儿,母后如何会忧郁至此,如何会变成现在这般生无可恋。她最重视的,不是国家不是大义,只是她心中守护的那一点点爱,可是父皇却不肯给她!叫她在这坤德殿内,独守空房!“孩儿记住了。”
“你去罢。”齐妫放开他的手,脸别向里面:今日这一别,便是生死永隔;她有说不出的苦楚,却只能咽回腹中。
刘劭抿了抿嘴,欲说什么,最终却是躬身作揖,缓步转身离开了坤德殿,出了殿门,他回头看了看院内草木欣荣的景象,阳光从天空倾泻而下,落在草木之间,将他们灼烤出夏日的熏香,在坤德殿蔓延出来,送入他的鼻尖,那股清淡的味道,一如母后身上长年累月的清淡雅致;他陡然间鼻头一酸,赶紧回头,跨步向前走去,消失在后宫的巷道内。
齐妫想要抽回被他握在手里的手,却怎奈自己已是有气无力,只得轻声道:“皇上,您还回去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试试罢
刘义隆心酸不已。叹息道:“我回哪里?”
齐妫愕然,曾经两人的时候,都是有自己的家的,有一个属于夫妻二人的房间;到现在,她是属于坤德殿的,他呢?属于这后宫的哪一间房?还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太武殿?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从进宫之后,他们之间不再有共同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儿女,都是后宫的其他人可以干涉。
“你知道的,其实我一直都把这里当成我们的家。”刘义隆打量着房间,叹息道:“一直想过着原来的日子。”
齐妫嘴角扬起。“是啊!可皇上最终有了许多许多这样的家,臣妾这里,算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说这些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冷的,冷得酸疼。
刘义隆放下她的手,站起来转身走到桌边,为她倒了一杯茶,转身凑到她的嘴边。“但,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齐妫别过脸,并未喝他手中的茶,此言一出,她便知道,二人不可能愉快地谈话下去了,阖上双眼,道:“皇上,臣妾累了,还请皇上自便。”
刘义隆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手中握着的那些讯息,足够证明她与宫外的人有来往,足够证明她对自己,并不时真正的爱!她可以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全都记恨在心,却是希望别人都来原谅她么?刘义隆没法理解她这样的言行,哪怕是一句解释,她甚至都不屑给自己!“皇后,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你也有过过错么?”
齐妫已然是闭上了嘴,只字不言;闭着眼睛躺下,用被子盖上脸。
刘义隆看着她决然的样子,心中既恨又爱!怎么能不恨!前有刘义真的北伐,后有刘义康的彻夜不归!任谁会相信他们之间毫无干系,任谁会相信,她是真的爱自己?却又怎能不爱?纵然后宫佳丽诸多,她始终是他绽放最初感情的地方,那是出于本能的爱,就算二人已撕裂了那最终的美好,却依旧没法阻止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你好好养身子。”他仅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知再待下去,他会狂怒成什么样子。
出门迎面走来鱼儿。
鱼儿施礼之后,便侧身让出道让他先行出去。
刘义隆将脚步顿了顿,轻声道:“好好照顾皇后,她身子太差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鱼儿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算算如今的日子,鱼儿一跺脚,便走进了齐妫的房间。
“走了吗?”齐妫将盖在脸上的被子揭去,轻声问道。
却不想鱼儿“噗通”一声,跪在了床前。
齐妫不明所以,眼神迷惑地看着鱼儿。
“娘娘,求您将袁公子给的药服下罢!您的身子已经吃不消了。”鱼儿含泪道,所有的人都等不起了!尤其那个等你了十五年的少年,他已经沧桑得面部全非了。
齐妫恍然,将身子重新扔回床内,讷讷道:“宫内的太医都束手无措,你当袁毅是神仙下凡么?还能将我的身子活转过来么?”
鱼儿含泪。“娘娘,宫内的太医能医治百病,但却不是专门为您一人而设置的,但王爷与袁公子却不一样,他们二人只为你一人制药,既然他们将此药给你,就一定就办法救您!可您现在身子已经这样羸弱,在拖延下去,只怕到时,到时……无力回天……”
齐妫眯着眼睛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看着你的年纪不小了,为何说起话来这般孩子气。我现在本就只剩下这副身子骨了,莫将袁毅的医术想得太好了。”
鱼儿听着这话,分明就是拒绝的意思。“娘娘,您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往王爷想想,他孤苦这么多年,您将他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