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景仁与刘义隆之间本已交心,虽知晓刘湛对自己心生记恨,却一再密信提醒刘义隆:相王刘义康权势太重,并非国家久远考虑,应该对他稍加抑制。
因此,英娥的婚事,最终还是没有按照齐妫的想法,依旧由刘义隆安排,嫁与了王僧绰。
齐妫从此一病不起,从此拒绝面见任何人。
刘义隆则是病情加重,众人觉得都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不得已起草了托孤诏书。
按刘义隆的意思,他最中意的,始终是他的太子刘劭,如今也已经十四岁,精通史书,在朝政上也能处理一些政务,所以,托孤诏书上写的,便是刘劭之名。
刘义康含泪写下诏书,对刘义隆道:“皇兄,你的身子还未到那一步,实在不必现在写……这个。”
刘义隆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喘息着。“此乃是没办法而为之,朕现在这样的身子,谁也不知能不能挨到明日。”说话期间,竟也是停顿了好几次。心中心心念念的,竟还是坤德殿那个同样病重的女子,而看到眼前的刘义康,心中却又升腾起一股怒意。
刘义康含泪过来将他的被子盖好,轻声道:“皇兄不过是旧病复发,往年也有类似的情况,不过是今年的病情稍微重一些罢了,岂是就有你想的那般严重。”
刘义隆并不答此话,只道:“四弟,若是劭儿继位,还望你能效仿当年的周公,辅佐劭儿治理宋国天下。”
刘义康点头。“皇兄放心,臣弟与皇兄一样,都希望这宋国天下太平,盛世永昌!”张嘴欲告诉他,皇后的病情也十分严重,却又不忍叫他难过,只能将此话咽回去。
而刘义隆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道:“那朕就放心了。”
这日回到府中,将此事告诉了刘湛与殷景仁,心中悲痛难忍,想起曾经三位兄长,也就剩下这一位,这些年来,一直常伴左右,已是兄弟情深了,却不到他现在病情如此,只恐生死永隔了。
刘湛听了说了诏书之事,却当即道:“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能御!”言外之意,便是刘义隆托孤之事是极不应当的,刘劭不过十三岁小儿,如何能处理国之大事?
当时刘义康因心中悲痛,并未去理会此话的至关重要。
而殷景仁却是将话记在了心里。
刘湛却是与孔胤秀等人擅自前往尚书议曹,索取当年晋成帝去世,改立他弟弟晋康帝的旧档案,意在告诉刘义隆,若是他驾崩之后,不是让其幼子继位,而是让贤于刘义康。
但此时刘义康却并不知晓,在刘义康看来,朝中由皇兄掌权,自己辅助,是让整个宋国变得更加昌盛繁荣,而并不存在夺位之心;一则他对兄长的亲情的看重,二则后宫的皇嫂依旧是少年时为之倾倒的女子;所以,刘湛他们暗中所行之事,他浑然不知。
却不想,半月之后,刘义隆的病情却突然有了好转,日日进食量开始增加,刘义康倒是欣喜异常,私自去了后宫,见到了齐妫,她却是依旧面如金纸,看得叫人心疼不已;说起英娥的事情,便是不言不语,眼神木然。
“皇嫂,现在英娥还是不错的,这些日子没能来见你,估摸着也是新婚燕尔,你不必担心。”刘义康安慰,却又觉得词穷,想当年见她时,她是何等娇俏可人的女子,到如今鬓间白发闪现,脸色惨白,恍惚是一瞬间的事情,禁不住叹息不已。
齐妫嘴角扬了扬。“多谢你了。”
刘义康欲言又止。
“英娥的事情,我作为皇后也成了一个笑话了。”齐妫磕上双眼,不再言语。
刘义康看着她,起身轻声道:“你自己要保重。”
是夜,鱼儿将她扶着坐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檀木盒子,缓缓问道:“他,这些年还好吗?”
鱼儿这些日子因为刘武的事情,已然是心力交瘁,这段时间眼见着齐妫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己未交给她的盒子,却并未见她拿出来,可见她不曾想过离开这一潭死水的皇宫,今夜见着她突然手中握着这个,又问起刘义真来,心中忽又生出了一丝希望来。“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倾城的少年了,从历阳之后,他几乎一夜白头。”
是啊!历阳,历阳是他的生死劫;在最无助的时候,他等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自己都不曾能够帮到他。“后呢?后来如何去了袁毅那里的?”
“谢姑娘将替死的尸首运回京师之后,又到王爷藏身的地方,想要找个安身之所,却也是机缘巧合,袁毅那种不问世事的性子,加上有皇后您这一层保护/伞,于是便投去了袁府。”鱼儿娓娓道来。“再后来,我们发现,袁毅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告诉王爷,皇后您的身子会在元嘉十七年达到最坏的程度,若是不再这个时候将您从宫中救出来,便会……便会……”
齐妫点头。“我知道了。”听鱼儿说起这个,便想起当初在袁府之时,他中毒醒来之后,便问起府中自己的情况,当时便是觉得有些奇异,如今想来,他果然不一样。
“所以,后来王爷与袁公子便是潜心研习医学,日日在药房内待着,如今娘娘手上的这药丸,必是对您有帮助的东西了。”鱼儿指着她手上的药。
齐妫垂眸看着手中的盒子,笑道:“后来,他身边可有什么人?”
鱼儿摇头。“娘娘,你可愿意出宫,与王爷在一起?”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排斥
齐妫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初夏的夏鸣虫已经开始名叫,宫中的夜没有外面的热闹,自然也就有了更多思考的空间,可宫中的人,却用来想如何去算计他人的,如何在这宫中争取宠爱的。“鱼儿,你说,这后宫里,没有我在的日子,会不会很是清幽?”不都是为了这个位置么?若是自己不在了,那潘惠儿是不是便不会叫自己的孩子为难了?
只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的孩子出嫁的出嫁,娶亲的娶亲,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他还是会饶恕他们的。念及至此,竟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鱼儿心念一动。“娘娘,您是愿意出宫的意思吗?”
齐妫婉转一笑。垂眸看着手中的盒子,轻声道:“鱼儿,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鱼儿眼眸中含着泪光,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哽咽着道:“娘娘,奴婢许是太过于难过了。”为着能够接近她,为着能够有一日她能与王爷相聚,自己连什么都牺牲了!甚至,搭上了刘武的性命,想到这些,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心酸来。
齐妫伸手牵过她的手,轻轻抚着,目光有些悠远,囔囔道:“鱼儿,我有些想念霁儿、如儿还有苗禾了。”
鱼儿眼圈红润着。“奴婢听闻,谢公子携如儿去了做县丞了,后因谢大人流放广州,谢公子便也一同被贬,在广州那边过着孤苦的生活……”
“是啊!跟着我的人,总也不能有什么好下场。”齐妫鼻尖酸疼得厉害,当年霁儿因着虎牢之战而死;苗禾因宫中的斗争也被杖杀,刘武因为自己下杀手牵连而死,如儿好容易得了如意郎君,却被流放;如今唯一还在自己身边的鱼儿,也已痛失所爱,想到这世间,再不曾能有向自己这样的人,竟是叫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好活路的,自己这皇后当的又是个什么意义?连着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
鱼儿摇头。“娘娘,这些不过都是事出有因,岂能怨他人的。”说完又将话题挑了出来。“若是娘娘愿意出宫前去见王爷,奴婢万死不辞!”
齐妫笑了笑。“他不会想见现在的我的,他记得当初那个我……”那个虽然心思多,却没有这样的忧虑;虽然总有颇多的考量,却不会叫自己迷失了方向;那个青春年少的自己。
“娘娘,您想错了。”鱼儿认真地看着她,也是自进宫以来,她第一次将她看成原来的那个王妃,那个一心为民善良可爱的王妃,而不是下载愁容满面整日为着皇上患得患失的女子。“您可以说王爷年轻的时候觉得您的容貌过人;但现在的王爷早已不是当年的王爷,若您现在还这样想他,竟是要他失望了。”
齐妫怔了怔,却是没再说话。
夜已深沉,齐妫静静地望着星点的烛火在浓黑的夜色里,发出自己毕生的光芒,逐渐消失的生命却在这夜色里独自舞蹈。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这一生,细细想来,竟觉得时间飞逝,走过的路,不过尔尔,做过的事,不过星点,而常望镜中的容颜,却恍然已老。曾经那些天真的与相爱的人白首不相离的想法,早已在岁月的长河里,变得幼稚而可笑。
他已然能够在其他的女子那里安然入睡,也已然能够与其他的女子诞下皇子皇女,心中,也能够容下许多的“爱”,她望着烛火,突然就这样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她觉得值得了,至少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忠于自己的,有什么是比活出自己不讨厌的样子最为可贵的呢?
刘义隆接到殷景仁的密信,言相王刘义康权势太重了,并非国家久远的考虑,应该对其稍加抑制。刘义隆本就对刘义康已经相当反感,此刻见殷景仁这么一说,心中早已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