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康点头。“是臣弟多操心了。”
“一家人,你担心便也是为朕好的。”
刘义康转移了话题,指着桌边刚才拿来的一堆奏章。“这是臣弟今日看过之后,觉得重要的一部分,皇兄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刘义隆摆手。“不必了,你现在处理朝事的能力,已不需要朕担忧了,你觉得妥当的便行,需要我盖上印玺的,便拿去自盖了便是。”
“皇兄……”
“好了!朕既是这样说了,你便只管按照你的意思办便是。”
刘义康愣了半晌,才回神缓缓点头。
此后,朝廷内外的大小事务,他都一个人决定施行。因他本就喜爱办理公务,所以阅读公文,处理诉讼等政务,他都处理得无不精密妥善。
而刘义隆也干脆将大多数事情都委派给他。开始刘义康依旧像之前一样,一一向他奏请,刘义隆随即便会批准下来,甚至都不详细听取他的解释。
因此,州刺史以下官员的人选,刘义隆都授权刘义康选拔任用。至于赦免和诛杀这类大事,有时刘义康就以录尚书事的身分裁决。
因而,刘义康的势力倾动远近,朝野上下的各方人士,都集中在他周围。每天早晨,刘义康府第前面常有车数百辆,刘义康对来访客人亲自接待,从不懈怠。刘义康记忆力极强,一经耳闻目睹,终生不忘,他喜好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下,提起自己记忆中的事情,用来显示自己的聪明才干。许多有才能的士大夫,都被他委以重任。
当时朝中的事物,确也被刘义康处理得很好,在朝中也有了许多的亲信,像刘湛等,都成了自己的卖力干将。
己未被留在后宫待上了些时日,她倒是无所谓,将坤德殿弄丫头一个个捉弄个遍,又开始与他们一起捣鼓这宫内的御用果品起来,吃得不亦乐乎。
齐妫见着自己的女儿反而安静了许多,常常呆呆地看着自己。她猛地一惊:劭儿有已经娶亲了,是不是英娥也有了心思了?“英娥。”
英娥回神,伸手拭泪,问道:“母后,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齐妫笑着摇头。“别总是这般蹙着眉头,母后好得很,你不必担心。”
“您现在的样子便是叫人担心的。”英娥扶起她缓步走着,边道:“我竟也不见父皇来看您。”
齐妫怔了一下,转而微笑道:“听说你父皇也病着,你去瞧瞧他罢!”
英娥颔首不语。
“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该招个驸马了。”齐妫笑了笑,眯着眼睛望着天边的云彩,时光真是转瞬就变了,自己的儿女,竟然都到了嫁娶的时候了。
英娥依旧低头。
齐妫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叹息了一声:自己亏欠她的太多了,这次的终身大事,一定要她选择自己想要的。
然,刘义隆早已为她的婚事做了打算,便是潘惠儿与他说起的王昙首之子王僧绰,潘惠儿说起这样此人,必然是有她的意图,但刘义隆也仔细斟酌过了,王昙首在超中级工为官多年,确实是兢兢业业,并未半点异心,加上他本人也颇有头脑,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王僧绰在朝中袭他父亲的官职,却也不是那等游手好闲之徒,对于朝廷的典章制度,几乎能倒背如流,可谓国家栋梁之才,若是英娥能够嫁与他,于国家与英娥本人都是极好的;所以,在进宫之时,刘义隆便已与英娥说起了此事。
英娥虽迟迟没有答应,然她的封号却是已经出来了。封为“东阳公主”,这也算是刘义隆正式向世人宣布刘英娥是自己的女儿这一事实,接着便说起这婚事来。
齐妫与他二人本都是多病多灾的身,如今为着这事,二人竟也难得的见面了一次。
刘义隆见着她瘦得不堪盈手的腰肢,立在风中,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时不时地捂住胸口咳嗽着,心道那便是当初为自己挡下一剑的地方,想来一直未曾好痊愈。
“皇上,臣妾特特将英娥的事情问了一番,她并不愿意嫁与王僧绰,她心中早已有人了。”
刘义隆微微蹙起眉头。
齐妫却是转身不去看他,继续道:“皇上可记得劭儿的事情?当初你连过问臣妾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就让他娶了太子妃;而如今英娥的婚事,皇上也打算这般么?”
在没见道她之前,他总相见她,想看看她,甚至每天夜里,身边躺着的明明是潘惠儿,他却愿意想成是她;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听她说起一句一句刺心的话的时候,他心中又腾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劭儿的事情,我曾想过告诉你的,可当时你并不想见我。”
齐妫身子怔了一下。
“而英娥的事情,我已对王僧绰考查过一段时间了,这孩子确实非常不错,将来也是能一番作为的,英娥跟着他不会错的。”刘义隆继续解释道。“其实你也应该知道他的底细,所以,对此人根本就没有必要担忧。”
“皇上,臣妾并不是觉得王僧绰不好,而是英娥她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有自己的选择又能如何呢?就一定能在下半辈子过得幸福么?”刘义隆反问,但将这问题以问出来,自己却愣住了,当初是自己执意要娶她的,现在呢?幸福么?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齐妫抬眸,看着院中的那棵相思树,许久,才幽幽道:“至少,是问心无愧的。”
刘义隆的神色一凛,走至她的跟前,盯着她,问道:“你,不曾后悔吗?”那那些信件怎么说?你与四弟之间的通信往来你如何解释?刘义隆心碎地想,其实他已经没有勇气去向她要解释了,当初与刘义真的时候,他以为什么都没有的,可是,她不是至今都没办法忘记他么?所以,嘴上说的哪里做得数?
“你无需问我,问你自己便是。”齐妫轻声却又坚定地道:“但,英娥的婚事,我要她自己做主!”
“若是我不答应呢?”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遗诏
齐妫回身望着他,紧蹙着眉头。“皇上,你是要臣妾怎样呢?”说完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所有的委屈与辛酸全都放在心底,以为自己会一直平静下来,等待岁月的清洗,最后只剩下云淡风轻?然而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当你面对他的无理取闹,面对他的丝毫不给情面,你都无法将他针对你的过往全部忘记。
刘义隆见着她眼圈通红的那一刻,就慌了神,其实他从未舍得叫她流泪,从未想过要将她伤害。
“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这般懦弱的人,可以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呢?还是觉得,臣妾所说的,一直都无足轻重呢?”齐妫一步步走向她,羸弱的身子不欲随风飘散了去。
刘义隆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手不觉地缓缓伸向她。“皇后……”
齐妫含泪一笑,别过头看着风吹过女墙旁的树叶,拂过相思树梢,掠起耳际的发丝,清风明月走过,他再也不是当年清澈中夹杂忧伤的少年,再也不会时是在自己的耳畔轻轻唤一声“月儿……”的清癯少年,那些时光,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能唤自己的,不过是一声“皇后”而已;那种突然而然的绝望与心殇,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从英娥的未来考虑的,你能理解她,为何却又不能理解我呢?”刘义隆轻声问道,想要伸手去拂过她那骨节突出的手,那叫人看着瘦弱得叫人心疼的手,可伸到半空中,最终还是悄悄缩了回去,不知为何,于她,除却那又爱又恨的感觉,还有一种不敢轻易亵渎之感,于自己,她就是这天上人间唯一自己渴望她能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能够与自己交心又能毫无芥蒂的人;可此刻二人却并不是这般,所以他有不敢,也有害怕。
齐妫回神。“谁能考虑谁的未来?谁又能知道谁的未来会是怎样?若是能,皇上能告诉臣妾,臣妾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么?”
刘义隆一时语塞,望着她突然一副平静的模样,竟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齐妫颔首转身。“皇上,臣妾只能恳请是让英娥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恳请!”说完,便自行向房内走去,不再理会身后愕然的刘义隆。
然而,英娥的婚事不仅仅是以王僧绰人品以及能力的好坏来判断的,还有朝中的政治局势与派系之争,就如今与刘义康站在一起一个派系的刘湛与皇上在一条战线上的殷景仁,在朝中明争暗斗,甚至到了相互撕起来的地步;刘义隆虽是身子不佳,但对于朝堂上的事情,还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所以,除却觉得王僧绰是王昙首之子,除却王僧绰才德都是上等之外,他还可以借助王昙首是老臣的机会,拉拢朝中其他的大臣,将刘义康所培养起来的派系一一打败,摸清他们的罪行,一举拿下。
刘湛与殷景仁结怨越来越深,此刻刘义康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刘湛便依靠刘义康的势力,不停地排挤殷景仁;当初刘义隆喜欢刘湛是因为他擅长谈论经邦治国之略,熟悉前代历史掌故,每每在刘义隆面前说起,都是条分缕析,听着忘寝,每每晨间进宫,至晚间才出来;到如今,他不时在刘义隆跟前说起殷景仁的各种不满,以及在朝中与刘义康行事武断,恣意妄为,都叫刘义隆极度不满;暗地里,已经将刘湛与刘义康的所作所为都记录下来,只等到一定的时机,便要将他直接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