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简单,却是情深意切,齐妫听得出她言语中对刘义真这么多年来的等待的心酸;可是,她不愿叫他见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她愿意将曾经最好的年华与笑颜留在他的记忆当中,成为永恒。“鱼儿,我累了,你下去罢。”
鱼儿依旧直挺地跪在床前,也不再言语。
这日英娥的公主府中,出现了两位陌生人,却又很快又出去了。
另日,英娥装扮一番,从公主府出来,过朱雀桥,转至三桥篱门,上了一家不起眼的酒楼,两位男子早已坐在那里静候。
说是男子,其实是一个老头儿与一位看似少年模样的男子。
英娥上前施礼,却被老头儿一把拉住,轻声道:“我来此处本就危险之极,你切莫再做这些礼数,免得别人起疑。”
原来这二人并非他人,却是乔装一番的刘义真与袁毅二人。因一直没有宫中齐妫的消息,又不敢轻易传信入宫,心急之下,二人便亲自上了一趟京师,请人传信于英娥,将此事摆开说清楚来。
英娥闻言便坐了下来。
袁毅抚着额头,轻声道:“姐姐她是怎么想的?”
英娥显然情绪很是低头,闻言摇头道:“母后的病情十分严重,已卧床两月有余,怎奈我这段时间心情不是很好,并未经常去看她。”
刘义真拢在袖中的手突然握紧,问道:“那皇上呢?竟也没有请人去医治么?”
“父皇现在与母后相见的时间极少,母后总不愿意见父皇;宫中的御医瞧过之后,也并未有起色。”英娥淡淡地叹了口气。“母后的性子,大概是与她的长相极不相称的。”她长得温婉清雅,骨子里,却是倔得很,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情,他人妄想将她改变;而父皇显然对于这样的事情,执着得并不够,或者说,他并未有这样的耐性。
刘义真颔首,看着眼前的清茶。“我知道。”她看着就像这杯清茶,无色无味,品起来,却与众不同。“可是作为丈夫,无论她如何不愿意,都应该陪伴左右。”
袁毅愣了半晌,解释道:“这个,你可能就说错了,他是一国之君,天下大事,家中小事,无一不需要过问操心;所以,于他而言,姐姐的事情,就是其中的一件小家事。”
刘义真抬眸冷眼盯着他。
袁毅觉得背后一阵哆嗦,连忙摆手道:“算我说错了!他对姐姐是不怎么好,这个我们应该承认!但现在是谁去劝她把那颗药丸吃下去,兴许,还能有希望。”
刘义真却是暗淡了眼眸,问英娥。“她是不是因为不想见我才会如此?”
英娥摇头。
“那你带上你舅舅一块儿进宫前去见她吧。”刘义真的眼神悠远,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或者,她不见得会想见自己。
袁毅想着进宫就头大,可抬头望着刘义真的那一双变得忧郁的眼眸,却又于心不忍,道:“我进去试试罢。”
英娥却是怔了一下;眼圈突然就红了起来,看着刘义真。“叔叔,您的痴情,母后若是不能感动,您也不必再如此了……”找个人,好好照顾自己罢!可这话说到嘴边,还是未能说出来。她心中的那个人,却始终不会像叔叔一样对自己的母后。而自己,终究也不能成为叔叔这样的人,为着他,去虚耗一辈子。
而袁毅已将她拖了出去,道:“外甥女,这事能不说就别说了。”
英娥其实挺讨厌眼前这个没正行的男子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叫着自己“外甥女”的,当下道:“您能别一口一个外甥女么?”
袁毅黑脸。“怎么?是公主就了不起了?”
英娥扶额。“舅舅,我心情不好。看着叔叔,仿佛就看到了自己,可是想到你们说的谢芸,却又觉得更加凄凉。”
“我打听过的,那个王僧绰是个不错的家伙。”袁毅暗自叹息了一声,明知道历史改变不了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更改,当下还是嘱咐道:“但是,以后你若真的想离开,记得,叫那个王僧绰辞官了去才是。”
英娥一脸的懵懂。“你又是哪里想来鬼主意?”
袁毅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英娥也拿他没办法。
七月初,刘义隆再不曾去刘义康的府上了,曾经兄弟二人促膝相谈的日子不会再有,而刘义康似乎也感觉到了朝堂上的压抑,有时甚至疲于应付,等到恍然意识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刘义隆开始怀疑他又篡位的心思?
连着好几日不曾见到殷景仁上朝,后来打听,说是身体欠恙,在府中休养,他去探望过,然他虚应了之后,他隐约觉得,殷景仁与皇兄之间正在密谋着什么,而这密谋要对付的人,只怕就是自己,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承认他害怕,但更多的是无法理解;从未想过篡位的事情,为何皇兄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或者还有某些其他的原因?
回到府中之后,他将谢仪琳与孩子一道转移。想起与刘义隆这段兄弟之情,一直以真心付出,却不想原来他一直在防备与堤防的,却是自己,真真是可笑至极。
然谢仪琳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将孩子弄走,我留下来陪你。”
“你陪我做什么?最惨不过是三尺棺木,但孩子却不能没有母亲。”刘义康蹙眉道:“何况,若是好一些,或许我还能保住性命,届时与你们团聚便是。”
谢仪琳蹙眉不语。她自己决定的事情,他多说也没用。
可却不想,三日之后,她却突然答应离开京师了。这倒是叫他又忍不住有些疑惑起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借道
原是英娥带着袁毅进宫之后的事情。
袁毅有十多年未见到齐妫了,乍看之下,她躺在床上已经清瘦得不容易被发现了,忍不住鼻子一酸,轻唤了一声。“姐姐。”
齐妫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了,许久没有听过别人这般亲切地唤自己了。“小毅?”
袁毅随性惯了,也没什么礼数,上前便伸手为她把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蹙眉问道:“姐姐你如何这样不爱惜自己?看看你年仅三十又五,却将自己折腾得恍如五十又三!”
齐妫看着他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中的温暖却如那初秋升起的太阳,暖得她忍不住嘴角都扬了扬。“你竟也来看我了。”话语中竟然带着几分俏皮。
袁毅心中却是有些忧虑,以她这样的身子,调理好也是极不容易。“你能起身的时候,多活动活动,晒晒太阳。”
齐妫看着眉目清朗的他,想当年他爽利地拒绝了仕途这一条路,如今却也看起来非常不错。“在阳夏过得好吗?”
袁毅点头,突然眼睛亮了亮,笑道:“我在我们家后院钟了好多蔷薇,中间空出来的地方,种上各色菜,天气好的时候,浇浇水,赏赏花,很是惬意。”
齐妫回想起阳夏的院子,眼神幽远得很。“那,够府里人生活吗?地都被你送出去了。”
“也没有算都给出去,一部分留下来,也用来种菜,再挑到集市上去卖,还是不错的。日子平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袁毅娓娓道来。
齐妫听着他口中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想若是当初……算了,没有若是,只有现在……她突然疲累得很。“小毅娶亲了吗?”
袁毅这才有这害羞地掻掻脑袋,笑着道:“有是有一只母老虎,不过。”说着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看着她。“我想姐姐也去参加我的婚礼。”
齐妫怔了怔。转而笑了笑。“好啊!”
袁毅心中一喜。“那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满院的蔷薇,看我种的各色菜。”
齐妫笑,点头。
袁毅在宫中待了两日,与齐妫一处说了许多话,而齐妫似乎心情也好了许多,连粥都多喝了两口。偶尔坐在院中看着秋日里开始慢慢变黄的叶子,然后打着盹儿,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袁毅当下愉快地出宫了。虽然他隐约觉得就算自己将她接出宫,病情只怕也是相当棘手。但想着,之前刘义真那个家伙之少能心中安慰一些,他这后半生过得实在太苦了。
如此想着,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刘义真,与英娥商议了一番。才有了谢仪琳突然答应刘义康愿意离开京师的事情。
其实谢仪琳并不不是离开,只不过是将府中的护卫军带了出来,在京师郊外操练起来。
这是为了接应齐妫届时从黄陵出来之后,一旦发生不测,可以用来抵挡一阵,就谢仪琳的意思:反正刘义康已经被推到生死的边缘了,大不了便是二人一起死。所以便答应了英娥的请求,也算是还当初亏欠她的罢。
而经过打探得知当年在刘义隆身边的刘文与朱容子二人,现在竟是在看守陵墓,惊讶之余,他们倒是觉得又多了一个帮手。
于是便趁着刘文二人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截住了来。
刘文并不认识眼前的二人,倒是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