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琬!阿琬!”
华琬惊讶地扭头望去,安琚蹦得老高,见她瞧过来,忙不迭挥手。
华琬朝安琚咧嘴一笑,本想问安琚今日怎不用去苍松堂,无奈前头有内侍领着,华琬只能匆忙跟上罗坊主的脚步。
吴婵兰不嫌事多,凑近华琬,嘲笑道:“怎么,他是你的相好?咋咋呼呼也不嫌丢人,一瞧就粗俗贫贱,倒与你般配。”
华琬瞥吴婵兰一眼,“他是我好友,你别总以己度人,哪能是个郎君就是相好。”
罗坊主不巧正听见二人说话,扑哧一笑,以为华琬在口舌上要吃亏,不想还能回嘴,凭吴婵兰的脑子,估摸着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
皇宫内宫墙巍峨殿堂遍布,一派雄伟壮观,几人由内侍引着,兜兜转转,前往大庆殿偏殿歇息。
偏殿内染院、绫锦院、文绣院、裁造院的人已经到了。
文绣院阮院使、裁造院褚院使、绫锦院颜坊主,皆是华琬在牡丹宴上见过的,遂一一见礼道好。
颜坊主掩嘴笑,“凝光院制了什么宝贝,藏得那般紧,半点风声不肯透出来,可是学文思院,要在竞艺上给我们惊喜?”
颜坊主说着话还不忘瞥华琬,华琬年纪尚小,同她们这些资历深厚的院使、坊主不能比了,眼里难免流露出几分轻视。
明里暗里的嘲讽听得人不舒服,可罗坊主今日底气足,抿嘴一笑,“我何曾藏着掖着,首饰一直放在箱笼里,无人问津罢,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大家是坐在屋内,不费吹灰之力就知晓你们绫锦院制了一匹‘织锦缎’,一会真真儿要开眼界。”
颜坊主面上一僵,绫锦院钟院使不悦地瞪颜坊主一眼,朝罗坊主道歉。
几方正说话,殿外内侍通报文思院到了,出于对六院之首的尊敬,众人皆起身相迎。
文思院伍院使带了四名坊主入宫,其中三坊任坊主是此次六院竞艺的主匠师,此人华琬亦认识,当初在工学堂任坊主欲将她收入文思院的赏识之恩,她一直记在心里。
任坊主附耳同伍院使说了两句话,伍院使走至华琬跟前,诚恳道:“我们文思院,期待看到你用花丝工艺制出的饰物。”
旁人见文思院院使对华琬礼遇,皆惊讶,只宫内场合不同,容不得她们议论。
华琬躬身回礼,说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场面客套话。
文思院伍院使、一坊坊主、三坊坊主为男子,虽说新宋国鲜有顽固礼教,但出于礼貌,三人还是与染院院使一道坐在了旁处,而五坊、七坊坊主则在罗坊主身边坐定。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多时候偏殿安静的能听见绣花针落地声。
闲得无趣,华琬出神地盯着绘制于偏殿墙上的娇艳桃花。
颜色笔触恰到好处,唯一不足是蜿蜒向前,最后竟横亘在人头顶,太压抑。
宫婢端了新鲜果品和八宝攒盒到每个人身前的曲足矮案上。
宫中果品、糕点与外头不同,单那精致小巧的椰子盏,泛着糖渍光泽的蜜果儿,就看的华琬直吞咽。
她寅时天未亮就被吴院使叫醒,吴院使言不能吃撑了,否则不雅,是以她拢共只喝了两口粥,华琬悄悄打量周遭人,一个个皆端正肃坐,目不斜视。
华琬心里叹息,美食当前,她却要顾及风度脸面。
华琬精神恹恹地低下头,好一会,罗坊主睁开眼睛略往殿外看了看,朝华琬低声道:“再忍一会,这会宫中妃嫔、五品以上官员、列国使臣,应该聚于大殿了,很快有内侍进来唤我们。”说罢罗坊主理了理华琬额前的发丝。
听到官员二字,华琬努力打起精神,她虽不知甄大人是几品,可甄大人答应过她,就定然会来的,她今儿穿的褙子剪裁合体,如此确实不能随意乱吃。
距离偏殿两道穿廊的大殿内,文武百官正在恭贺睿宗帝万岁。
诸国使臣以北梁皇族严天修为首,逐一觐见,并送上名贵贺礼。
除了前两日接见过二皇子严天修的睿宗帝,以及在北梁生活多年的大皇子赵允旻,殿内其余人见到严天修时皆倒抽一口凉气。
哪怕众人知北梁二皇子、三皇子是孪生兄弟,可忽然亲眼瞧见,还是吓一跳。
严天修与当初北梁送到新宋国当质子、后暴病身亡的三皇子严天佑长得一模一样。
严天修向睿宗帝行了北梁礼,朗声道:“北梁对新宋国精湛过人的工艺、技艺非常景仰,知晓新宋国将举办六院竞艺,父皇特嘱臣亲自前来,若能习得皮毛,便是臣、是北梁之大幸。”
严天修话音刚落,其身后的后齐、大燕等国使臣纷纷点头附和称赞。
“新宋国之工巧着实令我等佩服。”
睿宗帝大笑数声,“诸位谦虚了,新宋国历来重工巧之事,故技艺能得以流传和进步,既然诸位慕名而来,朕也希望今日的六院竞艺能令诸位满意。”
睿宗帝捋着下颌短须,又笑道:“在六院竞艺之前,还请远道而来的使臣,品尝我们新宋国的佳酿珍馐,赐座!”
使臣的案席与朝中一品大员摆在一处,严天修贵为北梁皇族,可坐于上席。
睿宗帝特意命赵允旻陪同严天修,于睿宗帝而言,不管赵允旻再如何没用,好歹与严天修是旧识,对北梁风俗习惯也极为了解,能将严天修照顾得周全。
严天修翘着嘴角笑意难明,赵允旻神色懒懒地朝严天修一拱手。
众目下,赵允旻与所谓的北梁二皇子可无几多交情,何况此刻赵允旻的心思几乎全在六院竞艺上。
他非琼林苑职官,他是新宋国皇子,是人人可嘲笑的废物大皇子。
若华琬知晓他骗了她,知晓他如此不济,是否还愿将他视作相伴的好友?
大庆殿里舞姬身姿婀娜,扭动间水袖缭绕,后齐等国使臣看的眼睛发直,暗道这新宋国女子皆为尤物,他们国家的就没有这韵味。
歌舞升平,美酒馥郁,酒过三巡之后,内侍终于宣六院竞艺开始。
第125章惊世
新宋国二皇子赵允佶一袭朱紫色蟒袍,翠玉冠,执白玉酒盏端谦谦之貌,风度翩翩地走至严天修与赵允旻身前,先拱手道好,与严天修寒暄一二,爽朗地笑道:“既然严兄是为新宋国工巧之事而来,一会文思院的工艺可千万不能错过。”
严天修生得魁梧,容貌冷峻,打量赵允佶时细长眉眼扬起,薄唇微抿不以为意地说道:“二皇子意思是新宋国六院中文思院的工巧技艺最为出色精湛?”
赵允佶颌首赞同,为接近严天修,他将六院皆打听了个遍,除了凝光院不值一看,文思院不给面子藏得严实外,另外四院他都瞧过了,绫锦院与文绣院有可圈可点之处,裁造院、染院虽还不错,但也只配给他院做添头。
大殿内众人皆仰首好奇地朝外张望,而华琬等人也从偏殿出来,候在了正殿之外。
内侍与她们说了六院竞艺的规矩。
六院分做三组入殿,第一组是绫锦院与文绣院,三年前这两院分列三、四,是以被用来抛砖引玉暖场子,第二组是文思院与凝光院,如今文思院风头正盛,是众人最为期待的,至于凝光院,还有最后一组的染院、裁造院,用来当文思院陪衬正合适。
在睿宗帝等人看来,单文思院就不会令新宋国在使臣跟前没脸了。
内侍领绫锦院和文绣院的人入殿,华琬一动不动地站着,柔白阳光自抽芽的槐树叶缝间斑驳落下,落在吴院使和罗坊主手中捧的乌木托盘上。
华琬轻轻地眨眼睛,隔着数重水晶帘子侧耳倾听,她能隐约听见殿内杯盏碰撞,还有夹杂了外藩口音的夸赞声。
很快文绣院和绫锦院的院使、坊主谢恩退下了,华琬的心情在浅浅呼吸中平静下来,甄大人就在殿内,虽会藏于黑压压的官员中,可华琬有自信,她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甄大人。
“宣!文思院、凝光院进殿!”
华琬走在罗坊主身旁,一同护着她用整整半年心血精心制成的首饰。
水晶帘子琉璃砖,一路光可鉴人的石板倒映了华琬纤细轻盈的身姿,宛若初春化雪枝头寒梅般的笑靥,更是馨香美好。
入殿后,华琬不敢随意瞻仰圣颜,只低着头,一路用余光瞄大殿两旁,未见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反倒瞧见了绫锦院与文绣院的竞艺之物。
绫锦院的织锦缎很漂亮,复杂的缎纹底子上织了数层图样,远胜当下时兴的宋锦、云锦。
华琬几乎能预见过些时日,京中贵人身上的袍衫和衣裙料子,都变成这织锦锻了。
文绣院亦不逊色于绫锦院,雀鸟羽明暗双面绣百鸟朝凤纹,华丽无比。
织锦缎和明暗绣皆为新宋国衣料、绣艺上的最高工艺水准,但比不过她的金顶冠和凤环,华琬自信一笑。
华琬不惧六院竞艺,却因在文武百官中寻不到甄大人而难过,罗坊主小心地碰华琬手肘,华琬才回过神,恭敬拜倒,学着罗坊主朝睿宗帝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