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我是开玩笑的。”安琚羞得脸通红。
四人寒暄了几句,陶学录带了华琬告辞,安掌柜取出一匣沉香送与陶学录做伴手礼,陶学录再三推辞不下,便自己去挑了盒薰陆香,坚持付银钱买下。
答应安掌柜和安琚会再来看望他们后,华琬扶了陶学录离开。
安掌柜回到橱柜前整理香丸,余光瞥见安琚一脸不懂事的模样,摁了摁额角无奈道:“你是个郎君,是个小爷,怎好意思伸手向小女娘要东西,改明儿你到五香斋糕点铺,买份金银牡丹饼,送工学堂去。”
安琚撅着嘴不说话,安掌柜也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
回到置物房,陶学录将薰陆香交给华琬,“华丫头,这薰陆香烧了对跌打损伤有功效,你带回云霄乡给你舅舅用。”
“不用的,学生舅舅会很快恢复,婶娘自个儿留着用。”华琬赶忙摆手,其实她听闻薰陆香对骨伤有效后,心里已在琢磨买一匣给舅舅,但陶婶娘的东西,她不能随便拿了。
华琬抬头便能看到陶学录眼中的和煦暖意,好似祖母在看孙儿的目光。
其实华琬打小未得过祖辈的疼爱,她的祖父、祖母在父亲儿时就去世了,父亲被分了家另过的堂叔公带走抚养,堂叔公有自己的嫡子,故从未有将爹爹过继到身下的想法。
华琬知道陶婶娘疼她,可爹和娘都说人不但要会感恩,还要会报恩,她现在非但没有能力报答陶婶娘,还一味地索取,她自己心里常觉得惶恐和过意不去的。
“我和你都用不着薰陆香,若不拿回去给你舅舅用,过些时日香味儿散尽,会被小陶当杂物给扔了,岂不浪费。”陶学录将装了薰陆香的银盒随手放在华琬的桌案上,“安掌柜送的沉香倒是极好的,可以去恶气,咱们置物房呢,能偶尔点上一点。”
“可是……”
陶学录不理会华琬了,自去唤小陶到长廊一道清点少府监新送来的一批物料,留了华琬一人在那颦眉纠结。
好端端一匣薰陆香丢了多可惜,可这么拿走她脸皮子也太厚了,抓耳挠腮好一会,华琬忽然听到屋外传来陆博士不满的高喊声,“华琬,我让你到置物房帮忙,现在学录大人在这辛辛苦苦做事,你倒好,躲在屋内偷懒!”
华琬吓得跳起,迅速将薰陆香收进她的橱格内,待大后日回云霄乡时带走,再风一般地冲向长廊,她隐约听见陶学录替她解释的声音,华琬羞愧的无地自容。
第二日辰时华琬从阍室拿到庆国公府郑老夫人与陶学录的回信。
“陶婶娘,郑老夫人的信。”华琬跑回置物房,喜滋滋地靠在陶学录的春藤高背椅上,昨儿下午婶娘才递的拜帖,今儿一早就收到回信,可见郑老夫人是不摆架子的人。
陶学录接过信,看完后朝华琬玩笑道:“初二十一郑老夫人有空,那日旬假过了,你与我一块去,郑老夫人定的金簪几乎都是你制的,我可不能贪功。”
“是婶娘教学生制的的,本来就是婶娘的功劳。”华琬一脸严肃,她不满陶学录的‘贪功’说法,她被惩罚入置物房后,若非陶学录,她就只能做杂事,一事无成。
前往庆国公府的前一日放旬假,华琬在置物房用过午食,叮嘱小陶好生照顾陶学录后,便回斋舍整理书篓,准备与何矜一道回去。
其实往常回乡,除了工学堂发的学钱,也无甚可带,今日书篓里不过多了一份薰陆香。
“阿琬,这是我家送来的墨子酥,可香了,你带一包回去给表哥他尝尝。”林馨一见华琬回斋舍便粘了上来,挽着华琬的手臂,叽叽喳喳地很热情。
华琬直起身子,傻乎乎地看着林馨,“只有表哥能尝吗。”
林馨翻了个白眼,真不知华琬是故意呢还是真的笨,“嗯,当然是让你们全家都尝,我不过是担心你贪嘴,才那么一说的。对了,我这儿还有包打开的豌豆黄,你尝一块,我寻思着,表哥可能嫌豌豆黄甜,所以才留了特意少放糖的墨子酥。”
还真是三句不离表哥。
华琬没啥反应,一旁的王芷蓉冷笑着‘呲’一声,若非被谢如英警告过,她就要开口贬损几句了。
第39章郑家之荣
“这是送表哥和舅舅、舅娘的,你可不能自作主张地拒绝。”林馨见华琬没接,又说道。
华琬笑着拿过墨子酥放进书篓里:“我舅娘做的酥饼也很香呢,明儿我带了你尝尝。”
“真的吗,听得我都馋了,阿琬,太学放榜的日子可是定下了?表哥那日要进京么?”林馨殷勤地替华琬将肩上栓书篓的麻绳摆正了。
“嗯。”华琬点点头,“初二十六放榜,哥哥会在当日进京的。”
“怎不提早一日,说好请我们吃金橘团的。”林馨的心像悬在井口的水桶,晃晃荡荡触不着底儿,她担心李仲仁考太学失利,如此定然心情不佳,说不准就忘了上月的承诺。
门外何矜探进颗脑袋,朝华琬唤道:“你在磨蹭什么呢,快走。”
“诶,来了来了。”华琬着忙答应一声,又安抚林馨道:“你放心,哥哥一向说话准数。”
申时未到,华琬回到了云霄乡,看见舅舅已经可以下地走路,放心不少,将工学堂里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交于葛氏。
葛氏心里高兴,数落人时嘴角都扬着,“当初你舅将你领回来,我还担心你会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如今看来还有点良心。”
见葛氏左右打量那包墨子酥,华琬笑道:“糕点是同窗送咱们的。”
“哪位同窗?为何凭白送东西与你?”葛氏一边说一边打开油纸包,浓郁的芝麻香扑鼻而来,“拿人手短,明儿记得带些吃的去还她。”
华琬早猜到舅娘会这般说,笑得一双翦水杏眼眯成条线,“是一名唤作林馨的女娘,我们住同一间斋舍,她很热情,是孩儿的好朋友,而且这墨子酥再香也没有舅娘做的七色酥饼香,舅娘做七色酥饼让儿带去工学堂好吗?”
“我看是你自己馋了。”葛氏点了下华琬光溜溜的脑门。
李仲仁就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参加完太学补试后,虽仍有去经馆,但能正常休旬假了,原本淡雅如无风镜湖的神情,在听到华琬提及林馨二字后,想起那日逛庙会时林馨请去酒楼的情景,皱了皱眉,神色颇有些别扭。
葛氏要替李昌茂擦身子,令李仲仁带了华琬和墨子酥去厨房,就着白水先吃点垫肚子。
华琬注意到墨子酥的油纸包上印了会仙楼的红印,是林馨家的小酒楼做的,吃着果然不会很甜,芝麻香里裹着红枣泥的清甜。
华琬同李仲仁说起她后日将去庆国公府拜访郑老夫人一事,原本神色淡淡的李仲仁打起了精神,虽知华琬只是去庆国公府内宅,同女眷亦只会聊首饰簪子,对朝堂学问之事半点不知,可仍饶有兴趣地说道:“阿琬,那庆国公府很是了不得。”
华琬知国公是从一品勋爵,是祖上世袭罔替下来的,新宋建朝八十余年,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不过三人,所以华琬对即将去庆国公府拜见郑老夫人一事,是又期待又忐忑。
李仲仁见华琬嘴角粘了芝麻,笑着抬手替她擦去,接着说道:“新宋国如今仅有三位国公,除了庆国公府,另两府只是承虚爵,空领朝廷俸禄和食封罢了。”
“庆国公府不是一样么。”华琬见表哥不吃墨子酥,不想浪费了,埋头开始吃第二块。
李仲仁摇摇头,“庆国公府郑家家风极严,子嗣皆苦学文法武艺,现今的庆国公郑大人除了从一品爵位,同时文散官至开府仪同三司,职官乃工部尚书,阿琬说是一样的吗?”
华琬终于放下墨子酥,震惊地看着哥哥,“开,开府仪同三司?”
“是啊。”李仲仁见华琬吃惊的模样忍俊不禁,“庆国公府的孙辈亦十分出息,除了袭爵的世孙,大房的嫡次孙入国子监,后自请进贡院,科举中二甲头名,二房和三房的嫡孙,则分别凭真本事考入新宋四大书院的东林书院和衡阳书院。”
“好厉害。”华琬几乎是目瞪口呆了。
“其实入国子监和太学,都无甚了不得的,能进入四大书院才是本事,衡阳书院崇‘忠善廉节’,每年只收五十名学生,东林书院更有‘天下言书院者,首东林’之美誉。”李仲仁耐心地解释道,他就差没叮嘱华琬好生感受庆国公府的世家底蕴了。
李仲仁如此这番说道后,华琬虽敬佩,可内心紧张更甚,到夜里翻来覆去好一会才睡去。
云霄乡听不到京城里每日准时响起的晨钟暮鼓,但有清风与叶合鸣,碧溪映阳而欢的风情。
华琬伴着天际第一道光芒醒来,打听了知小香梨还未回来,她又不想留在家里打扰了哥哥念书,便自个儿到曲溪畔摘茅草。
远远看见张家老翁拖竹排,华琬上前招呼和搭把手。
“张爷爷,这些时日可有进京去听曲儿。”将竹排停好后,华琬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