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成了翰林院修撰,将常替皇上文书,凭表哥的本事,将来定前途无量。
表哥需要一位知书达理的妻子,可以相携相知,而林馨的性子和品德,大约不合适了。
自她失去父母,借住舅舅起,表哥一直很照顾她,她希望表哥能有如意美满的姻缘。
“馨姐姐,你说的我都应下,但强扭的瓜不甜,若真不合适,馨姐姐也别勉强。”华琬委婉劝道,林馨已过及笄之年,终归互不耽搁的好。
林馨见华琬连毒誓都肯答应,露出满意神情,“我才不放弃,难得遇见表哥这般出色的,我只担心你,你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你没窝藏坏心,就没事。”
华琬抿了抿嘴唇,照林馨意思,若不成皆是她的错?
华琬绕开林馨往屋内走去,最后劝一句,“京城里不逊于表哥的郎君很多,馨姐姐千万别一叶障目了。”
林馨根本听不进,朝华琬的背影高声道:“如今你是国公府座上宾,是宫里宠妃钦点的匠师,可我呢,与你交好许多年,也未见着甚皇亲国戚,最后还落在铸造坊虚度光阴,除非你能帮我找着更好的官家子弟,否则说无用的有甚意思。”
华琬喉咙堵得厉害,不再接林馨的话茬,婶娘和殿下都与她说过,交友不求心意相通,但至少嘴上说的明话能听懂,若不懂,累人累己。
华琬决定早些洗漱歇息,这几日她要忙萃音阁和宸阳殿的几件首饰。
……
转眼三日过去,华琬不再理会林馨,沉下心来很快制好了萃音阁要的耳铛、簪子、步摇。
可制好了也不能送进宫,因为张贵妃要先看云清公主的宝瓶步摇,故为了两边不得罪,华琬必须将两处首饰一道完成,再于同日送入宫了。
华琬按揉眉心,萃音阁首饰容易,而张贵妃那句‘随意制两件’就难了,看似随和,实际既未说何首饰,又不定花样,是在为难人。
华琬想起张贵妃不阴不阳的说话腔调,脊背都发凉。
华琬正思量,辛苍拿着她为国子监祭酒府夫人画的梳背花样到华琬身边。
“华娘子,祭酒夫人定的金梳背,除了金材,还有七颗宝石、一块白玉,辛芜制嵌宝梳背,要用去五颗宝石,剩下两颗宝石、一块玉,我想不出合适花样子,一直犹豫是否将玉切开。”辛苍苦恼地说道。
华琬对张贵妃的首饰一时没思路,干脆放下手中事情帮辛苍。
华琬用丝绢托起白玉,纹路细腻,质地清透,是块好玉,但一指长半寸宽三分厚的尺寸用在梳背上确实为难,无怪辛苍会想将白玉分了。
华琬想了想,笑道:“国子监祭酒府是书香门第,性清雅高洁,而君子比德如玉,分玉于祭酒夫人而言怕是不喜,辛苍你正好有雕玉的本事,可以制金镶玉梳背,梳背长两寸,中间是折纸枇杷叶纹玉玲珑,两侧再点缀剩下的两颗蓝宝石,色虽凉,但清幽且有意境,你觉得可行?”
辛苍在北梁当匠师时主学玉石雕,琢玉的灵性和花样变化虽不及华琬,但娴熟手法不逊于凝光院琢石坊的匠师。
“枇杷?”辛苍满眼疑惑,显然不知枇杷为何物。
华琬笑道:“又名卢橘,‘梦绕吴山却月廊,杨梅卢橘犹觉香’,辛苍可曾听过?”
辛苍很惊艳,“北梁没有,但我听商队提起过。”
华琬用炭笔在白藤纸上勾出枇杷枝叶,叶身修长,叶边弧却圆润,“枇杷有好寓意,但在首饰纹样里用的少。”
辛苍很兴奋,“梳背两侧我再刻两柄相背的折扇衬托蓝宝石。”
华琬眼睛一亮,“好主意。”
“谢谢华娘子,我去制金镶玉梳背了。”辛苍欢喜地回到桌案前,开始在白玉上勾线。
华琬则由辛苍提到的折扇得到灵感。
正逢初夏,扇形正应景,前儿她去庆国公府做客时,就有不少女娘手中拿着团扇或嵌羽折扇,好不优雅。
而张贵妃不说要什么首饰,其实意味着张贵妃甚也不缺,她再制那些常见的簪子、镯子,哪怕是花丝制出的新颖花样,张贵妃也不一定满意。
既如此她干脆制掩鬓,掩鬓不常见,平日能见到的掩鬓又皆是凤样,今次她可以跳出约定俗成的东西,制柄双折扇掩鬓。
掩鬓第一柄折扇用花丝技法,不过非完全编缀,而是先掐丝做折扇轮廓,再将金丝或编缀或平填,在轮廓中成牡丹纹,第二柄折扇会被挡去三分一,刻出寻常细褶便可。
除了掩鬓,再添一副嵌绿宝石花丝折扇耳铛。
拿定主意,华琬立即请婢子至铸造坊领金料子,制完要进宫交差了。
第168章满意
制首饰华琬得心应手,扇面掩鬓和扇状耳铛亦是三日完成。
华琬请少府监向宫里递消息,若张贵妃忘记看云清公主宝瓶步摇一事,她就不必亲自进宫,只将首饰分别交与宸阳殿和萃音阁的宫婢即可。
可惜如意算盘打不响,张贵妃牢牢记着,更令华琬次日上午就进宫。
华琬将首饰一件件地装进嵌贝雕花锦匣,送往宸阳殿的锦匣上雕赶花彩蝶,萃音阁的锦匣是缠枝莲花,明日进宫前她还会开匣仔细检查。
回到厢房,看到林馨仍旧暮沉着脸地坐在藤椅上。
这些时日林馨总说些不中听的话,华琬沉默地自林馨身前走过。
“阿琬。”林馨悲愤地喊一声,“我今日去寻你表哥了。”
华琬很惊讶,林馨胆子也忒大了,私下去寻郎君,纵是没发生什么,叫人瞧见传开了去该如何是好?
“你同表哥说什么了,这事还有旁人知道吗?”华琬担心地问道。
林馨情绪压不下来,“我还能与李仲仁说什么,见到李仲仁我都没开口呢,李仲仁便说了极伤人的话。”
见华琬一脸不相信,林馨继续道:“他言绝不娶商贾之女,否则有失身份,阿琬,我真未料到你表哥竟是那般粗鄙无礼之人,还好没叫旁人瞧见。”
华琬瞪大了眼睛,倘若林馨没撒谎,表哥确实说的过分了。
“对了,你舅舅一家明日要搬离枣家子巷,可有请你去新居。”林馨斜着眼问道。
华琬摇摇头,“舅舅在光化坊买了处宅院,你若不说,我都不知舅舅甚时候搬了,原来是明日,舅舅未写信与我,而且我明日要进宫送首饰,纵是来信也去不得。”
林馨仍旧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华琬摇摇头,还是耐着性子安慰了林馨两句,“馨姐姐别生气了,其实我爹在世时,在保康门大街经营笔墨斋,算来亦是商贾之家。”
林馨第一次听华琬主动提起父母,原先她只知华琬父母双亡,是名孤女。
“看来你表哥也未将你放在眼里,往后你别理会他们。”
华琬讪讪地笑了笑,舅舅和表哥是真心待她好,提及过去,不过是想让林馨消气。
翌日辰时,华琬带着精心制的首饰入宫,由宫婢引着先去了宸阳殿。
“娘娘。”华琬恭谨见礼,将属于张贵妃的两件首饰交给了碧竹。
“坐吧,今儿御膳房新做了点心,华匠师尝尝看。”张贵妃一下一下地叩着矮榻旁的花开富贵纹紫檀桌案,碧竹则将锦盒打开摆在张贵妃手旁。
大约是看在云岚公主的份上,张贵妃待华琬远比上次客气。
张贵妃将折扇金掩鬓放在手心,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她原以为华琬会随意制两支簪子,未料竟是如此别致漂亮的掩鬓。
张贵妃抬手扶了扶发髻,今儿她簪一只金凤望月钗,早上照镜子她甚觉满意,这会与掩鬓一比,唯觉俗不可耐。
再仔细看了另一对耳铛,张贵妃都不禁起了爱才之心,她虽警惕华琬的容貌,可若华琬真被她折腾没了,将来谁替她制首饰?
张贵妃朝华琬笑道:“华匠师果然名不虚传,技艺奇佳,本宫瞧这掩鬓和耳铛非常喜欢,有赏。”
言罢,很快有宫婢捧绢帛锦缎进殿。
华琬才知这宫里予六院的赏赐都有讲究,凝光院和文思院的一般是锦缎,到文绣院、绫锦院、染院、裁造院,便多是金银首饰或玉器了,终归皆是体面名贵的。
华琬走上前,哪怕心中不想要,面上也露出感激之情,“谢贵妃娘娘赏赐,下官感激不尽。”
“嗯,起来吧,本宫会命人将赏赐送去凝光院的。”说罢,张贵妃朝碧竹笑道:“掩鬓和耳铛收好,午歇了替我换上。”
“是。”碧竹欢喜应下,“晚上皇上会与娘娘一道用晚膳,娘娘戴新首饰正好了。”
“多嘴。”张贵妃摆摆手示意碧竹退一旁,扶着金线绣流云软枕起身,走到华琬身前,眯眼笑看华琬脸蛋,“华匠师可曾许配了人家?”
不知张贵妃问此话何用意,华琬心里难免紧张,“回娘娘话,尚不成。”
张贵妃点点头,其实她早打听清楚,不但知道华琬不曾许配人家,还知道华琬是孤女,亲人只剩下舅舅一家,而华琬的表哥今年中进士,入翰林院并被寇阁臣收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