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安琚是她被北梁皇子掳走那日,她在苍松堂看到安琚练剑。
确实是判若两人了。
“华娘子过来也未打声招呼,是顺路?”安掌柜亲自端了饮子与华琬。
华琬摇摇头,“不瞒安掌柜,小女过来是有要事,想请安掌柜替小女看看,此为何香。”
思及殿下尚在马车内等候,华琬不多寒暄,将锦帕打开露出小香丸。
安掌柜端起锦帕,嗅了嗅,放下锦帕,“华娘子,此香不能用,是假龙涎,往后华娘子要用香,皆到我这来,要什么尽管挑,分文不收。”
“安叔勿忧,”华琬感激一笑,“此香并非小女的,不知安叔说的假龙涎有甚玄机。”
“华娘子未曾用过就好,”安掌柜松口气,详细道:“真龙涎名贵,坊间不知情的百姓,以为龙涎香是真龙的涎液,实则龙涎为多食国附近海域的一种巨鱼所产,常用于和香、聚香,药理是活血助阳道……”
安掌柜尴尬地咳嗽一声,见华琬神色凝重听得认真,安掌柜又继续说下去,“至于假龙涎,则是回纥国的一种草药,单提炼此草药气味寡淡,可若合以桃金娘、没药、白蜜,窨香后能产生与龙涎极相似的气味。在新宋除了皇亲贵胄几乎无人用得起龙涎香,故早年有不少慕香者用此假香,本以为无碍,不料一段时间后皆出现血亏之症,这才知假龙涎有毒,会伤人之根本,华娘子手中这颗纯度高,易发散于空中,千万不能常接触。”
华琬气得眉心紧锁,就算后宫妃子间再如何争夺帝宠,也不该伤及一名孩子,若非殿下与她留了心,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助张贵妃伤害云清公主的帮凶了。
“谢谢安叔,小女会小心的。”华琬回过神,重新将香丸包起收回匣子。
安掌柜想到什么又说道:“安叔没别的本事,可要论识香调香,在京城是数一数二,华娘子可想略学一二,尤其是哪些香看似寻常,可合用却可能成为毒物的,华娘子费点时间,了解了说不得有用。”
识香是安掌柜的安生立命之本,而她只是外人,安掌柜肯主动教令华琬很惊讶。
若她真能学会,将来说不定能帮到殿下,华琬朝安掌柜深深鞠躬,“小女想学。”
“好,老夫皆在仪香堂,华娘子得空就过来,若方便提前递消息,不方便直接来亦可。”华琬愿意常来,安掌柜很高兴。
华琬惦记赵允旻,遂先与安掌柜道别回马车。
华琬与赵允旻说了香丸一事,赵允旻点点头,其实先才他都已听见,后宫见不得人的事不胜枚举,张贵妃这招已是轻的了。
“阿琬既要制首饰,又要来仪香堂学香,太辛苦了。”赵允旻心疼华琬。
“不会的,我每日抽一个时辰到仪香堂,若能习得皮毛是幸事。”华琬打定主意,往后她再提早一个时辰起身,如此凝光院的事情也不会耽误。
回到凝光院,华琬撩开帘子,未落马车先瞧见李仲仁负手站在院墙的琉璃瓦下。
第172章小人
马车格窗帘子透出一丝缝,赵允旻静静地看着院门外的两人。
明日李仲仁会正式到翰林院任职,今日不知寻华琬何事。
华琬见马车停住不肯走,不禁头痛。
罢了,不理会殿下,华琬朝李仲仁笑道:“恭喜表哥入翰林院。”
“惭愧,幸亏遇见贵人,否则我现在已不在京城了。”李仲仁眸光微亮,他的满腹才学,终于有用武之地。
“贵人肯相助,亦是因为哥哥有才干,对了,舅舅和舅娘已经搬去光化坊了吗。”站在凝光院外,不时有匠师和仆妇进出,旁人的打量令华琬有几分不自在。
“嗯,昨日搬去的,院子里还乱着,待一切收拾妥当,再请阿琬去。”李仲仁看出了华琬的顾忌,情绪微微起伏,可为了殿下,他不应在儿女情长上耗费精力。
“阿琬,我过来是怕你误会,阿琬大约也知晓林娘子的事情,她接连数日到枣家子巷,已经惹得邻里议论,我是郎君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她一名女娘会因此坏了名声,未免她再做出格的事,我只能说重话。阿琬,我非肤浅之人,对士农工商皆无偏见,阿琬别误会。”
华琬颌首道:“表哥此举是对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希望林馨能理解表哥的苦心,不再打扰表哥和误了自己。”
得华琬认同,李仲仁心中郁结先解三分。
华琬想起林家提亲一事,又问道:“表哥,初六那日你真将林家的冰人逐出门了?”
李仲仁蹙紧眉头,“冰人多番言林家家财万贯,可用金银为我铺就仕途官道,甚至……”
李仲仁抿紧嘴唇不肯再往下说。
华琬也大致明白了,又惊又气,“表哥寒窗多年,皆凭本事,岂容人侮辱。”
“嗯,阿琬,谢谢你理解。”林馨真真是李仲仁见过脸皮最厚的,乡里的小娘尚且知廉耻,可林馨呢?碍于林馨是华琬朋友,李仲仁未将话说的太难听,又委婉地劝华琬不要与林馨太亲近。
华琬和李仲仁终于告别,候在马车里的赵允旻松一口气,为今他希望阿琬能信他,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马车跟在李仲仁身后离开,华琬哭笑不得,进凝光院大门时,余光见王芷蓉斜倚在阍室木梁上,眯眼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华琬未理会王芷蓉,继续朝前走,王芷蓉敏捷地跨一步挡在她身前。
华琬深吸口气,“有什么事吗?”
王芷蓉冷嘲热讽,“华匠师好大本事,如今宫里哪位贵人不是指名道姓要你制首饰,好似凝光院只有你一名金匠师似的。”
华琬知晓王芷蓉是来故意挑事了,因为反感,华琬也不屑解释和辩驳,“王匠师既知我忙,就别挡路,误了宫中贵人的事,你我皆担待不起。”
王芷蓉气的一跺脚,乡下来的孤女竟然也敢回嘴。
王芷蓉磨磨牙,继续道:“华匠师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来恭喜你的,表哥去了翰林院,只要你顺利抓住表哥,就是官家夫人了,往后不必在凝光院辛苦,可以自过好日子去。”
华琬脸一沉,绕开王芷蓉,“还请王匠师积口德,不要乱说话。”
“哪有乱说话,我都瞧见了,你们兄妹二人郎情妾意地在凝光院门口说什么?”王芷蓉绝色容颜里透出一股子戾气,故意跟上华琬,今儿她气堵胸口,就是要找华琬晦气。
“表哥过来与我言搬家一事,王芷蓉,我的容忍亦有底线,你再这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华琬很生气,瞪向王芷蓉的眸光锋利。
王芷蓉要继续与华琬撕破脸皮争吵,后头忽然传来仆妇的叫唤声,“王匠师,有你的信。”
王芷蓉不得不停下脚步,华琬则仰首往前走去。
王芷蓉拿到信,字迹是方镆瑞的,慌忙拆开,看完信内容她才恍然大悟,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是她误会殿下了,至于华琬,这次定能叫她好看。
……
华琬回到工事房,见少府监递了二皇子的木牒下来。
怪道王芷蓉拦着她疯言疯语,原先二皇子和齐淑妃的首饰皆是王芷蓉包揽的。
华琬颦眉不喜,她才不愿帮二皇子制首饰,希望罗坊主能尽快教会王芷蓉花丝技法,她也可省心,华琬瞥了眼木牒,二皇子定的首饰倒不十分难,她交给辛苍和辛芜做。
王芷蓉一路脚尖跟着脚跟地去了铸造坊。
铸形堂里林馨拿着铜锤在敲金箔,王芷蓉忍下呯呯嘭嘭的敲打声,走到林馨身前。
一片黑影压下,林馨不耐烦地抬起头,挥挥手,“快让开,挡着光我没法做事情了。”
“亏你还与华琬交好,人家华琬在上界坊风风光光地做金匠师,今儿去一趟宫里,又得了不少赏赐,你是没瞧见张贵妃赏的锦缎,跑遍京城绸缎庄,都遇不见那般好的。”王芷蓉拿起林馨放在桌案一角的平锤把玩,声音酸溜溜的。
林馨一把抢下平锤,“你不也是金匠师,怎么,比不过华琬要与我这被制艺坊赶出来的下三流匠师比?你长点心吧。”
“要长心的不是我,是林馨你,现在华琬财色双收,可你有什么呢,真打算在凝光院碌碌无为一辈子?”王芷蓉捂嘴直笑。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馨不解地看着王芷蓉。,
“先才我亲眼看见华琬和她表哥在凝光院外亲亲密密的不知说甚,林馨,我真替你不值,华琬与她表哥早已情投意合,却将你瞒在鼓里,不但欺骗你还在背地里嘲笑你,你怎忍得下。”王芷蓉板起脸,严肃地说道。
“李仲仁来凝光院了?可是昨日华琬才说,她与李仲仁无任何私情的。”林馨原本被华琬发毒誓压在心底疑惑又爬了起来。
“你信?她都不知瞒骗了我们多少事情,何况今日她与李仲仁在院外相会,不止我一人瞧见。”王芷蓉转了转眼珠子,俯身问道:“林馨,李仲仁入贡院那日你可去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