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指望。”周成附和,“凤鸣县都被占了,上哪儿找朝廷去?咱们能躲就躲,尽量不要起冲突,留着性命才有活路。”
“那不行。我那些粮食和钱都是辛辛苦苦挣下的,才舍不得白白便宜土匪。”银豆不同意,哼道,“抢粮的时候居然还喊着劫富济贫,呸,难道为富都不仁么?说啥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周成闻言,笑道,“妹子,我看你拿的稳,是不是有啥对策?”
“也没啥。我一听到土匪抢了谭家大院,就开始谋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银豆之前做足了准备。从自家的粮仓里运走了大半粮食,剩下的,掺了和麦子同一个颜色的药粉。土匪抢走粮,总是要吃的,粮食一旦进了嘴里,那就什么都不好说了。不光如此,麦子色的粉末狗蛋也拿走了一些,给他爹和几个叔伯家的粮食里也撒了不少。
宁可自己吃不到嘴里,也不能便宜了土匪。毕竟在这种缺粮的时节,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嘛。
“周大哥,白莲教的人死不了,但没有解药,日子肯定艰难。三岁的娃娃他们都打不过,连说话都费力气,根本跑不远,说不定全部躲在哪个后山沟里熬日子呢。”
“解药?”周成若有所思,“那要是解药不难找的话,说不定人家都把这劲儿就缓过来了。你们还是要当心。”
“解药不难找,就是花刺草,煮在锅里熬成汤喝上三五天也就好了。我赌了一把,赌他们都不晓得解药是啥,可万一他们都晓得呢?”银豆也有点担心,“周大哥,你要是方便,就把全凤鸣县的花刺草全收了放在咱们慈安堂里,我想着土匪寻不到解药,也就成不了气候,到时候咱们出击,必定乖乖束手就擒。”
“妹子真是女中豪杰,取胜于无形无息,不战而屈人之兵。”周成由衷赞叹,“你要是肯站出来起事,定能成功。”
银豆被逗乐了,玩笑似的说,“哎你不晓得我这回损失大,炮制药粉不要钱么,不花时间么,不费精力么,不能白白扔了嘛。”
为防备土匪,她做的何止是这些。粮仓,院子里的几棵树,埋在树底下的钱罐子,她家的大门,鸡圈,狗窝,牲口棚,桌子柜子甚至灶台等等,都涂上了另外一种程度的药粉,这些人沾染之后还会互相传染,比撒在粮食里的,还要严重。银豆不是个爱吃亏的,这件事情,她要是有亏损,土匪绝对讨不到便宜,甚至连死都死不瞑目。不过这个她不打算和周成说了。因为除了她,这种药粉没人能配得出解药,就让那些进她家门欺负她一家子的人生不如死算了。
“周大哥,土匪跑不出咱们凤鸣县,你行走方便,认识的人又多,要是能联络上州官府的老爷们,也可以请他们派兵接应,这仗不难打,只要找到窝巢就是连锅端,也算为民除害,立大功一件。”
“成,我这就去办。”
两人聊了几句,狗蛋从他爹杨昌端家回来。他看起来精神头儿足,因为银豆的叮嘱,这几天小心翼翼,不太使用力气,其实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和周成打了照面,狗蛋又摆出正经稳重的姿态面对来客。他隐约觉得,不能在银豆的东家面前输了气场。这周东家看柳银豆的眼神,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让人不舒服。
周成一点也没见外,遇上柳银豆的十二叔,上赶着寒暄,“听说你前两天受伤了,看来伤的不严重么。”
狗蛋清清嗓子,说,“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他对自己的这个答案比较满意,毕竟银豆也不愿意让别人晓得她救了男人,开了这个口子。他也不想这个时候让人晓得银豆医术高超,给她招来麻烦。银豆自有她的安排,他不能给她添乱。
周成再无话,起身告辞,等人走了,银豆才想起来去年周成来家里跟她求亲,她到现在还没拒绝呢。
算了,下次见到他再说吧。
赵氏熬好了汤药,端来让狗蛋喝。狗蛋不想喝,说,“妈,郎中就在这儿,先问问看,再用不用喝了,天天喝,喝的人难受。”
银豆噗嗤一笑,“这才几天?好了伤疤忘了疼。”
狗蛋很自然的将手腕子伸出来展在银豆眼前,“你给我看看,我是不是好了?大老爷们儿没那么娇气。我这还要好好活动筋骨,攒着精气神打土匪呢!”
银豆也很自然地将手指搭在了狗蛋的脉搏上,轻轻叹口气道,“要是北边仗能打赢,估计朝廷接下来就会收拾这帮土匪,白莲教的人蹦跶不了几天;要是这仗打输了,咱们就得好好合计,今后这日子咋过?要不要进山躲上些日子,哎,寡不敌众呀。”
“怕啥?村里已经动工修堡子了,把杨家湾围起来,谁也不让进。”狗蛋想了想,说,“我得再跟我爹去说,要召集老少爷们儿,打他个措手不及,叫土匪们见了杨家湾以后就得绕着走!”
银豆挑挑眉,说,“狗蛋,那你见到你爹,再强调一下,说我柳银豆还等着族里给我道歉呢,没看住杨二驴,让他跑脱这事情嘛......,算了,我就不计较了。”
“哦.....,我尽量提醒一下。”狗蛋有点为难,要提起这个,别说他爹,族里那几个老人,谁乐意舔着脸当着男女老少的面给小媳妇低声下气呢。“银豆,咱们打土匪第一要紧,是吧。”
银豆点头,“当然,是非轻重我分得清。迟两天没关系,但事情不能忘。”
“哎我都等不及收拾这帮土匪,狗/日的害我命还欺负你,我要把他们剁成肉渣子!”狗蛋捏着拳头恨恨的。
“那土匪里头有内奸啊,要不然咋能轻车熟路抢到杨家湾来?”银豆说,“咱先得好好规划一番才行。”
狗蛋的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大。“是杨二驴那个坏怂吧!他年前回来的时候耀武扬威,说自己是什么什么手下,是不是又逃回土匪窝窝去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当初杨二驴来,柳银豆的重点没放在他的身份上,光顾着收拾他了,“完全有可能。这事情没完,等把土匪一网打尽,咱们捉了杨二驴继续剥他的皮!”
“要真是杨二驴干下的蠢事,族里肯定绕不过他!”
狗蛋活动活动手腕,不知啥时候,攥了把飞刀,眯着眼咻的一下甩出去,竟将矮墙外大柳树上的麻雀直直地扎下来了。
银豆目瞪口呆,“你....你还有这一手!”
狗蛋得意,“那当然,我会的还多着呢。”
“以前没见你扔飞刀。”银豆又开始感叹别的。“这都谁教你的?”
狗蛋自豪,“我姑姑。”
银豆惊讶,“你还有姑姑?我咋不晓得?”
狗蛋眉毛微皱,“我当然有姑姑呀,我姑姑力气大本事也大,我小的时候她就离开家了,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哦。”银豆有点好奇,毕竟能玩飞刀的女子不多,不过她也没追问。
狗蛋的脸上满满都是骄傲,从腰间另摸出一把飞刀,问柳银豆,“你学吗?我教你。你救了我,我教你这本事,下回碰见歹人,站远了一扎一个准!”
银豆摇摇头,“我不爱学这个。我碰见歹人,有别的方子治他。”
狗蛋有点失望,转而又想出新主意,“那你吃烤麻雀么?好吃的很!我扎几只,咱们烤着吃?”
银豆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咬着唇说,“狗蛋,咱们用簸箩套吧,套的话快一点。”
两人拿个簸箩支在雪地上,撒了几粒谷米,麻雀从光秃秃的树干上呼啦啦地飞下来,钻进了簸箩。
银豆喜笑颜开,拍拍狗蛋地肩膀,“成了!”
狗蛋心情畅快,在院里生了一堆火。将麻雀拔毛洗净,串成一串,搭在自己做的架子上,抹一点点菜油,放在火尖尖上翻转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银豆是愿意跟他亲近的,她拍了他的肩膀,还坐在了他的旁边,给他打下手。
这头银豆接过狗蛋烤熟的麻雀肉,一点一点撕着吃,咂嘴赞叹,“好吃好吃!”
她也很开心,和狗蛋这样亲近,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很舒畅。她主动拍了他的肩膀,直到后面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可以和男人保持亲近随意的状态。男人并不都是让人反感的,一个人不堪回首的过往并不能说明一切,也不能成为讨厌所有男人的理由,虽然她在观念和认知上,还有待改善。
赵氏从别家回来,闻见院子里的香味,推门进来,乐呵呵地笑,“你们两个娃娃,背着我吃啥哩?”
“奶奶,麻雀肉,给你留着呢。”银豆笑嘻嘻的,粗瓷碗里放了小块的麻雀肉,滋滋冒着热气,递在赵氏手里。
赵氏眼睛笑弯了。银豆偷偷观察了一下,她的笑和狗蛋的笑很像。五官不相同,但那些表情或者□□,总是一样的。
银豆也跟着笑,管他呢,人活着嘛,高兴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狗蛋和赵氏的母子梗是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设定必须要写的,剧情就是放在故事的末端,高/潮过后潇洒收尾。
我其实就是想表达或者挖苦一下拿着贞节牌坊的传统好名声的女人和代表传统道义和规矩的族长与社会现实产生的激烈碰撞,再从这个事件中激发出小范围内传统制度下的妇女思想解放。可是写出来的东西总没有呈现我想要的那种感觉,包括我构想的后面所剩不多的几章。真的挺失落的,毕竟我为了这个愿望,被数据虐成狗仍然坚持到现在,并且放弃迎合大众读者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