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端又说,“那就先寻几个人看住杨敬满,出了十五(正月十五),咱们行族法。”
过年有讲究,老先人传下来的,不好改。大部分男人也觉得柳银豆正过名,洗清冤屈该见好就收。反正债欠着迟早能还,于是渐渐散了,偏柳银豆说,“你们讲究,我不讲究!族里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的说法,我要亲自讨回来。族里不道歉,这事儿不能完。他杨二驴该我的,现在就得还我。剩下的刑罚,交给族里处置!”
族里的白胡子三老太爷发飙,“柳氏,大过年的,你甭得寸进尺!啥事都有个章程,你日能个啥?”
柳银豆丝毫不惧,“你年纪大,舍不下脸面不要紧,我可以宽限几天。我再强调一遍,族里不道歉,这事儿不能完。”
女人们激动了,问柳银豆,“柳先生,咋罚?”
柳银豆使个眼色,十几个徒弟将杨二驴团团围住,麻溜拿出绳子捆了绑在槐树上。散开的男人们一看不对劲,又渐渐围上来,指指点点:
“大过年的闹闹就行了,你们还要干啥嘛?”
“就是,欠下这顿,打是肯定要打的,柳先生你放心。族里晓得轻重是非,安安稳稳过大年,过完年再说嘛。”
柳银豆从徒弟紫草手里接过一根削尖的长棍,走到杨二驴面前,却对着在场所有的人说,“杨二驴,你是男人,老先人护着你,世道护着你,族里宁可颠倒黑白也护着你,不要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将罪孽灭的一干二净。我今儿就要所有的人都晓得,欺负女人是啥下场!”
她将那一根尖尖的棍子猛地戳进杨二驴的下/身。杨二驴惨痛哀嚎,叫声刺耳。眼睛翻的白白的,昏死过去。血从两腿间流下来,蜿蜒在冰冷的,硬邦邦的黄土地上。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杨大牛愤怒不已,冲过来举着拳头要打柳银豆,被女人张氏挡住,“他活该!你敢动柳先生一下,我跟你拼了!”
族里的老人们赶过来,颤颤巍巍指着柳银豆的鼻子骂,“你咋这么残忍呢!你简直不是人!”
柳银豆脸色凝重,“我不是人?日/了狗了,你们说这话也配做人?!在场的婶子姨娘姐妹们,凭啥女人吃了亏还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凭啥女人受男人凌/辱就要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凭啥浸猪笼沉塘挨鞭子的就该是女人?!老天爷不睁眼,我偏要叫他睁开看一看!我就是要告诉大家,男人犯了错必须承担后果,女人不是好欺负的,欺负女人罪该万死!我柳银豆,绝不姑息欺负女人的男人,绝不!杨家宗族给我听好了!不罚杨二驴,不道歉,我柳银豆誓与你们斗争到底!”
她将沾了血的棍子狠狠摔在地上,昂首挺胸,大步离去。
人群炸开了锅,男人们有的将杨二驴解下来寻郎中,有的要拿住柳银豆算账,女人们纷纷站出来挡着,拿出前所未有的十二分的勇气挡着,柳银豆给她们在精神和意识上,好好上了一课。
“柳先生做的对!女人不该让男人欺负还要忍气吞声!”
“柳先生没错!今儿个谁敢动柳先生,我们姐妹就跟他拼命!!”
“道歉!我们都看着,族里必须给柳先生道歉!”
......
走在路上,柳银豆有些虚脱,要不是今天这么一出,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支持者。世道艰难,女人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又或者她到底有多大的威望,才肯让她们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头呢。
徒弟们个个都能独挡一面,留在祠堂替她善后。她脚底发软,慢慢往家走。身后不远处跟着杨狗蛋,他见证了今天所有的过程。此刻不紧不慢地跟着柳银豆,心里大概也晓得,收拾完杨二驴,接下来,就该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难写,后面接不上就得返工。啊啊啊啊啊啊好烦躁!!o(╥﹏╥)o
☆、第五十七回
走到家门口的坡底下,狗蛋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伸开双臂拦住柳银豆。
“你要干啥?”银豆完全没有好脸色。她很累,想回家躺倒昏天黑地再睡一场,然后继续高高兴兴过她的年,踏踏实实等着族里给她道歉。
“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狗蛋垂头丧气,可怜巴巴地说,“你打我骂我杀了我,我都没意见。就是你......,你....不.....”
“咋?”柳银豆叉着腰看狗蛋满脸绝望,想笑,还好绷住了。
“我甘愿受罚,就是.....你能不能甭让人围观。还有....”狗蛋憋了半天,两只手捂着腿间,说,“甭伤我命根子,我啥都由你。你甭记恨我.....”
他的态度相当诚恳,俨然带着下定决心慷慨赴死的勇气。
银豆噗嗤一下笑了。对着杨狗蛋时,心情没之前那么沉重,反而松懈下来,问他,“你先说说,这事情你有错没?”
狗蛋垂着脑袋,“有错有错!我犯了大错!咎由自取!绝不抵赖!”
“嗯,那就好。”银豆打个哈欠,“忙你的去吧,我困的很,要去睡觉。”
“......啥??”
银豆没搭理他,上坡回家,进了院门,黑狗们热情地围上来,冲她摇尾巴。银豆驱散了,回东窑炕上,果真睡个天昏地暗。
赵氏从门里出来,见狗蛋没精打采,说,“哦,都回来了.......狗蛋你咋啦?”
狗蛋有气无力,“没咋。妈,我上窑屋缓缓去。”
他躺在西窑炕上,翻来覆去静不下心。银豆不整治他,是不是憋着出大招呢?
大年初二,家来陆陆续续来人拜年,银豆都没工夫搭理他,和来的女人们说说笑笑,非常热闹。大家都捧着柳银豆,夸她勇敢,给十里八乡的女人带了头。说以后也要向柳先生学习,争取自由和说话的权利,绝对不再将男人犯下的任何错误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上揽。
银豆心里宽慰,就感谢大家昨天为她说话,女人们叽叽喳喳表态,说女人不给女人帮忙,难道还要互相为难么。银豆哈哈哈笑,“大家齐心协力,以后谁也不敢小瞧咱们!”
“就是!柳先生说的对!”
“哈哈哈哈。”
狗蛋听见她们在窑屋里笑,心里急的蹿猴儿,也跑去出串门给人拜年,窜门子串的心事重重,又没精打采回来。想找柳银豆问个究竟,柳银豆已经睡下了。
一直到大年初六,赵氏被人请走帮忙做席面,狗蛋才逮着个好机会将柳银豆堵在门上,说,“我心里不踏实,你给我个准话,到底啥时候整治我。”
银豆抿着嘴,故意绷着脸说,“你就那么想让我整治你?”
狗蛋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给个痛快的,别让我一天到晚惦记着这事情。”
银豆斜眼看他,“我罚过了呀。你总不会还想让我再戳你几剪子吧?”
杨狗蛋:“......?”他更加焦虑了,长吁短叹。
银豆见他脸色愁苦,自己也跟着急,就说,“哎呀我的十二叔!这事情你赶紧忘了吧,再提就扫兴了。”
杨二驴谭永年与杨狗蛋在银豆心里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谭永年是啥货色?死有余辜。杨二驴呢?没弄死都算她手下留情。至于杨狗蛋,她当他是亲人,比哥哥亲,比嫂子亲,是和赵氏一样诚挚实在的可以亲近的人,当然这种亲切里又带着莫名的不同。说不上是啥感觉,只晓得杨狗蛋抱着她的时候,她惊慌但并不排斥。因为他,她的生活里充满了乐子,并且因为杨狗蛋,她对男人的各种偏激的看法都在慢慢改观。
当然,这件事情还牵扯一个她乐意不乐意的问题。在柳银豆看来,乐意,没名没分抱在一起任凭别人唾沫星子乱溅也阻挡不了她。要是不乐意,不乐意你还要搂着抱着,诸如杨二驴,这就恶心人了。至于杨狗蛋,她倒觉得那是在表达他本人的情感,可惜太笨拙,还用错了方式。银豆后知后觉,惊讶于杨家的小十二叔不晓得啥时候对她起了男女感情和心思,可惜她领不了这份情。
她不晓得要跟狗蛋怎么解释她的观念和看法,他肯定听不懂,还不如不说呢。她摇摇头,自顾自的忙去,留着狗蛋独自惆怅。
狗蛋成天蔫哒哒的,赵氏这日回来后终于察觉了不对劲,问银豆,“你和狗蛋咋了?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银豆摇头,这种事情还是跟赵氏别说比较好。
赵氏问不出结果,跟着瞎着急,自己胡乱猜测,“是不是狗蛋淘气?招惹你了?”
银豆又摇头,“奶奶,他都那么大了,咋还能淘气呢?”
赵氏叹气,“他白白挂了个长辈的名头,说大也不大,总还是个娃娃哩。银豆啊,他要是让你不高兴,你多担待些,我好好说他,叫他给你认错。你到底比他大一点,能饶就饶吧。你和狗蛋.....,唉,手心手背都是我的心头肉,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呀。”
赵氏说着说着,眼窝子就热了,“大过年的,咋就是这样呢?”
银豆看这架势赶紧点头,“奶奶,你别多想,他都长的比我高了,我能把他咋?我俩好着呢,不信我给你叫去。”
赵氏这才放下心,说,“你叫去,叫他吃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