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话,看眼前的小姑娘怔怔地盯着自己看,不由抿嘴一笑,“……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好久没见豆花姐姐了……”顾十八娘喃喃道。
年轻的小娘子掩嘴笑,“好久?咯咯……”她的大眼眨了眨,捏了捏顾十八娘的小辫子,“可是怪我没去看你?你这个小气鬼……我虽然没去可是托人给你送了好几碗豆花……你也知道我嫂嫂快要生了,我娘让我在家守着她……”说着话她叹了口气,一副上愁的模样,“也不知道嫂子这次生的是儿子不?要是不是,我娘又要骂了……嫂嫂真可怜……”
“生的是儿子。”顾十八娘认真地说道。
年轻的小娘子咯咯笑得更厉害了,“托你吉言,托你吉言……”
顾十八娘看着她也是一笑,摆了摆手告辞,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认真地说道:“对了,豆花姐姐,嫂子生的时候,你记得去请西街的王大娘,东街的周大娘那天不在家。”
“那天不在家?”年轻小娘子愣了愣,一脸迷惑不解,看着那小姑娘远去的背影,“难道你知道我嫂子哪天生不成?”
仙人县是一个小县城,位于徐州府外十里,山明水秀,原本是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地,不知道哪一朝哪一代,一高人在此修炼,终于得道成仙,坐着一只仙鹤飞升,仙鹤翅膀扫除两边空地,呈仙鹤展翅之状,被誉为福地,渐渐地成了民众的聚集地,因此又叫做鹤县。
仙人县的学堂就建在传说中仙人飞升的地方,城外一座小山脚下,或许是真的借了风水之灵,这个小小的原本是城中大户人家合资办起的学堂,很是出人才,已经出过两位榜眼了。
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这个数字很惊人,因此引得临近的几个县城都有学子前来求学。
走近这里,远远地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这是吃中饭的点,但还有这么大的读书声,可见学风浓浓。
学堂门外矗立这一尊铁塑仙鹤像,这铁塑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铸成的,岁月已经给它披上了锈迹斑斑的外衣,铁仙鹤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顾十八娘没有走进去学堂,她恍惚记得爹曾带她来这里看铁塑,但只来过一次,因为这里的先生学问很好,就是有点古怪脾气,其中一点就是不喜女子进学堂。
站在学堂外顾十八娘探头往内看,看能寻个人带话给顾海,张望间有三个青衣布衫十五六岁的少年说笑着走过来,其中一个看到顾十八娘,停了脚步跟另外两个说了几句话,三个人便都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小娘子,你找谁?”其中一个生得一双小眼的少年开口问道,目光就落到她的篮子上。
这里的学堂也自带伙房,但一大部分寒门学子吃不起饭菜,要么自带要么家里人送,瞧见这小姑娘挎着篮子,走得近了还有阵阵焦香味,三人立刻知道她的来意。
“是来送饭的吧。”小眼少年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道:“给谁?”说着伸出手,“我替你送进去吧。”
要是换作以前,顾十八娘一定说好,并且非常感激地将篮子交给他。但现在的十八娘,却是决不会轻信他人,除非是自己亲见亲闻亲手所经。
“多谢几位兄长,我还有句话要交代,所以还请几位兄长帮我唤我哥哥出来。”她低下头说道,手挎着篮子丝毫没有松动。
这小娘!小眼很意外,面上便有些不好看。
“有什么话我们也帮你捎带过去就是了……”另一个胖乎乎的少年打着哈哈笑道,干脆伸手来拿篮子。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是鱼龙混杂,学堂也不例外,认真读书以求前途的人自然占多数,但浑水摸鱼无所事事的人也有。
这几个少年虽然穿得书生气,但一举一动却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文雅。
顾十八娘机敏地后退一步,再看他们眼中满是戒备。
不会吧,这三个人要抢自己送来的干粮?看他们穿着打扮可是比自己家境要好很多。
事实上,顾十八娘猜对了一半。
他们三人的确是要抢她的篮子,但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用来收辛苦费。
因为接受送饭的都是些寒门子弟,性子气势都低人一等,再加上先生最忌讳学堂发生争斗,一旦有争斗,不问谁是谁非,都是一顿责骂,重则驱逐出学堂,因此受到敲诈勒索的学子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受到勒索时都是敢怒不敢言自认倒霉。
这样一来二去很少有人要家里人来送饭了,这三人已经好久没有收入了,好容易今天又撞上一个,看上去还是个怯怯弱弱的小姑娘。
没想到竟然会遭到拒绝。
胖少年伸手落空,不由有些恼怒,“你这小娘子,真是不知好歹!”
“有什么话不能让咱们捎带的?”小眼哼了声,打量顾十八娘几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话?”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嘎嘎地笑起来。
“学堂清雅之地,几位出言最好慎重些。”顾十八娘抬起头正容说道。
“呵!轮到你这小娘教训我们!”小眼少年大呼小叫,“把东西给我,这个忙小爷我还就是帮定了……”
他说着话果真伸手就来抢顾十八娘的篮子,正在此时,就听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传来。
第7章 学子
这声音让那三个少年面色都是一慌,自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堆起笑转过身去。
一个同样年纪的素袍少年站在不远处,身材修长,书卷气浓浓,眉头微皱地看过来。
顾十八娘“上一世”在仙人县的活动范围也就是自己家附近的那条街,学堂这里来得次数屈指可数,更不用跟这里的学子打交道,所以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少年,自然也不认得他是谁。
那三个少年却是认得,见到他忍不住心里喊晦气,面上却不敢表露。
他叫蔡文,是临县过来的,也算个权贵子弟,之所以说也算,是因为这小子吃住在学堂,这花费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起的,但另一方面来说,哪家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一年到头地住在学堂,要不是家长心肠硬要不就是这孩子在家不受宠。
且不论他是不是真正的权贵子弟,但却实打实的是先生的得意高徒,在这学堂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权贵。
有一个官宦子弟不知怎么被他抓住了错处,在先生面前说了几句,结果先生硬是把那子弟给从学堂赶了出来,任谁来求情都不行。
被学堂驱逐,那简直就是毁人前途的事,作为一个学子,被先生嫌弃,那基本上就断了再拜师求学的路,试问哪个先生不得质疑你的人品,谁还敢收你?
这样的事简直是仇人才会做的事,但事实证明,蔡文真的就是以事论事,二人之前并无过节,由此可见性子也是个古怪的。
官宦子弟他尚且敢这样,那么他们三个出身商户的子弟哪里敢惹到他,要是被他发现过错,告到先生那里赶出学堂,自己的爹还不打死他们!
“……没什么,蔡学兄……我们……我们……这小娘子是来送饭的,我们帮她……”小眼少年忙笑着解释道,一面冲顾十八娘使个威胁的眼神。
但心里却是缀缀不安,要是这小娘真的告他们一状,受了先生的责罚,他们就算事后教训她一顿,也是得不偿失。
蔡文闻言淡淡扫了三人一眼,眼神有几分不屑,这几人的事迹他自然早有所闻,只不过没人告发没有实证。
再说,他也不是闲的什么事都管。
看蔡文不说话也没有走的意思,三个人有些心里发虚。
“小娘子,你说是不是?”胖子少年忙对顾十八娘喊道。
“是。”顾十八娘应声答道,声音淡然。
此话一出,三人都松了口气,算你这小娘子有眼色。
“给谁?你快说了,我们这就拿过去,就要过了饭点,别误了,先生可是不许在室内吃食的。”小眼少年忙顺势做出一副热心肠说道。
“顾海。”顾十八娘说道,但还是没有将篮子递过去,“劳驾唤他出来。”
“顾海?”三人瞪大眼说道,神色有些古怪。
“嗯,顾海,长乐巷的顾海。”顾十八娘有些诧异,以为这三人还要搞鬼,不由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蔡文,却见他也挑了挑眉。
“那你不用送了……”胖子少年一副幸灾乐祸地笑道。
“为什么?”顾十八娘心内突突一跳,拔高声音问道:“他怎么啦?”
“他啊,惹恼先生,正被罚抄书呢……”小眼挤眉弄眼地说道,同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下学前抄不够八百张学而三篇,先生就要将他赶出学堂……八百张哈,抄到天黑也写不完,更何况他还被打了手板……你还是带饭回去等他到家里吃去吧……”
八百张?那真是多出三头六臂也写不完的……这分明就是要将他赶出学堂!
顾十八娘的脑子轰的一声,脸色瞬时煞白。
“不……”她喃喃道。
不,赶出了学堂,哥哥的出路在哪里?父亲不在了,不能在家自学,再者说,被学堂赶出来,将来赶考县里只怕以品德败坏为由取消他考试资格,那在这仙人县就断了生路了,母亲就只能带着他们回亲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