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传来寒冷感觉,他双手合十,满足浅笑,他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许久,才从王淮海挥剑自尽的突然中回过神来,杜灼撩开王淮海的衣袖,探手在其手腕处细细聆听片刻,她张嘴顿了顿,回首对众人摇摇头,脉搏没有了跳动。“救不得了,救不得了……”主簿不停嘟囔的话语,大家都知晓“救不得了”,只是,这就是追求真相的结果么?如灼紧紧握着拳,不甘心这样悲戚的结局。
“也许,淮海一开始便是这样打算的罢。”郑云儿拍拍杜灼的手,含着哭腔低声说道。
如灼木然点点头,转头看向胡元翊,她说道:“大人,可否……成全王淮海最后的心愿?您知道,即便上奏朝廷,太原王家与荥阳郑家定会竭尽全力保全豪族名声,也就是说,王淮海的罪名会得到豁免,既然如此,可否请大人……”
接下来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杜灼知道,这样无理的请求是不会得到一向严苛、固守律例的“铁面郎官”胡元翊认可,即使换作其他官员,恐怕亦不会允许如此渎职之事发生。如灼轻声叹息,心里涌出一股愧疚,对于王淮海最后遗愿无法实现的深沉愧疚。
胡元翊盯视杜灼看了许久,他别过脸,对主簿说道:“本令今日甚么也未看见,本令来西来寺院进香祈福,顺道游山玩水,主簿大人,是这样罢?”
“嗯,呃?!”主簿点头同意,忽而瞪大眼,一脸震惊问道,“大人,这合适么?这可是……渎职啊!”
“主簿大人看见甚么了?”胡元翊斜了主簿一眼,冷冷反问。
主簿词穷倒退一步,顾及世家身份,这样处理无疑是最好的结果,鉴于此,主簿亦不再多言默认了上宪所为。
“胡大人,真的可以么?”郑云儿不敢相信,感激地看着对方,声音颤抖问道。
元翊对郑云儿点点头,扫了杜灼一眼,他淡然道:“律法无情,却可法外容情。”
“多谢大人成全。”郑云儿与杜灼侧身拜了拜,道了感谢,低头接触到倒在血泊中的王淮海的悲惨样子,云儿复又感伤起来。
“郑夫人且宽心,本令自会安排人手收殓王淮海尸身,其后就地安葬或是送回荥阳,听凭郑夫人处置。”胡元翊见状,拱手还礼,说道。
“好的,胡大人费心了。”郑云儿点点头,见着杜灼脸色苍白像是病症又犯,她忙道:“余下交与县令大人与主簿大人处理,我二人暂回拂羽,另使你哥哥来安排一切罢。”
杜灼周身困顿也有了回家想法,当下听了云儿的话,她不再勉强坚持,二人对主簿交代数语,结伴离开西来寺废弃的仓库。
默默走在石径上,云儿忽问道:“灼儿,淮海最后想说的,是与楚媛合葬罢?”
“嫂嫂认为呢?”杜灼笑而不答,将问题抛了回去。
“应该是罢。”云儿浅笑,淡然答道。
“嫂嫂喜欢王淮海这个妹夫?即便知晓他不是豪族。”
“是否豪族又有甚么关系呢?重要的是淮海真的喜欢楚媛,不是么?”
云儿含笑仰望蓝天,一滴泪缓缓沿面颊滑落。
炎热的夏快要结束,杜灼在心里淡淡想着,这个泛滥哀伤的夏行将结束……
“小姐,该吃药了。”
杜灼仰躺在茶室草席上,双眼愣愣注视着黑色房梁,伴随屋檐悦耳铜铃声的传入,是侍女阿宝轻柔的催促言语,如灼略一颔首,抬手在虚空画了一个圈,示意阿宝将汤药暂放于案桌上。
味道难闻的汤药须得饮下,她心知肚明,但现下,杜灼丝毫没有移动身子的打算,她拾起团扇扇了扇,趁着凉风缓缓闭上眼,她将脑中繁芜清空,不去思考任何琐碎。
“小姐,”阿宝按耐不住,在旁愤愤说道,“小姐也不出去辟辟谣,那些豪族公子当真可恶,在拂羽吃喝玩乐许久,临了还要在外头胡说小姐坏话!”
如灼微微一笑,轻声说:“小姐不急,丫环倒先着急起来。”
“小姐未听见那些人都风传了甚么!那番形容,直把小姐比作夜间到处游荡的妖怪,何至于,小姐不过热心访查案件情由,争的给他们添油加醋说成蛛女附身了,还有更混账的……”阿宝紧皱着眉,愈说愈气,想起自王淮海一案件结束以来,世家公子们听闻杜灼参与其中,一个个吓得收拾衣物逃离金水再无一人提及婚嫁之事,这便罢了,还向旁人绘声绘色宣讲杜府小姐如何行止怪诞,样貌丑陋。
“随他们说罢,有甚关系。”如灼毫不介怀外间对她的荒谬传言,此刻心里有些失落,全因前来避暑的表姐郭玉霑因京都有事回了家。她无聊至极侧过身,透过低垂的竹帘望向流经庭院的潺潺溪水。
阿宝面露委屈,嘟着嘴咕哝道:“可是小姐,被人这么一说,以后哪个还敢来提亲?”
“这样更好,省得爹爹寻些不知所谓的豪门子来,又得费神设计打消公子们提亲想法,现下落得清净,何乐不为?”杜灼呵呵笑了起来,不能理解随侍使女的担心,当然,这亦是爹娘每日念叨的内容。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讲着闲话,忽见到郑云儿脸色焦急走进茶室,如灼心下疑惑,支起身未及开口询问,便听对方径直说道:“大件事!大件事!灼儿可知晓了,黎奴……黎奴他竟然……”
“黎奴?灼儿知道她从太原回来,却不晓得跑到哪里,也不见回掩翠阁,嫂嫂知她在哪?”如灼起身让了位,手摇团扇笑着问道。
云儿神色颇为古怪,杜灼暗奇,看得嫂嫂猛拍案桌,说道:“他是清河崔家人!”如灼点头表示知晓这层情况,但对方表情不见释怀,反而出现些许憋屈,酝酿须臾云儿才道,“黎奴是男子!清河崔氏嫡系!”
“男……男子?!”如灼倏地站起身,瞪着大嫂大声问道,“骗人,嫂嫂骗人!黎奴是男子?!”
“哪里是骗人,现下老爷正为他祖饯,听你哥哥说是护送乳母棺椁回原籍,许要回清河本家认亲呢!”
杜灼怔怔看着案桌上的汤药晃荡的闪光,一如她的心瞬间失了平静,脑海里不禁回想过去与黎奴的点点滴滴,玩耍、休息一块的她二人……黎奴……黎奴竟是个男子?!
“啊——羞煞人了!羞煞人了!”如灼脸涨得通红伏在地上,扯了帔帛蒙住脸,又拿了团扇遮挡不敢见人。
云儿与阿宝在旁好笑,劝道:“黎奴此番离去便不回来了,灼儿不去送送?”
“不送!不送!羞煞人了!不要见他!我不听你们说!不听!不听!”如灼双手掩住耳朵,大喊着掩饰心底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嗓子喊叫得颇为干涩难受,如灼偷眼瞥了瞥四周,觉察大嫂、阿宝俱已经离开茶室仍她一人平复激动心绪。心里反复着云儿那句“此番离去便不回来”的话语,犹豫着送与不送,若往送,该如何面对自小一块长大的玩伴?又想时间过去,人许已走远……
如灼放开手中团扇,大步走出茶室直奔马厩而去,她不管周遭人诧异的目光,拉了惯常骑的马匹,踩着脚蹬一跃上马,扬手挥动马鞭,马匹撒开四肢快速奔跑起来,吓得仆役们四下逃开,上前劝也不是,拦亦不得,唯有慌慌张张跑去禀告杜府主母。
风声在耳边呼啸,如灼不断挥动马鞭,不多会便见着护送乳母棺椁的队伍,忽发现前方是处断崖,杜灼忙拉紧缰绳停下马匹,远远望着领头的男子调转头,回首看向她所在方向。
二人静静注视彼此,眼前身着素色圆领袍衫、头戴幞头的男子,五官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男子下马,挥了挥手中的柳枝,躬身植于道旁,而后见他张嘴说了什么,如灼听不清,带着些微初秋味道的凉风吹散想要述说的语言,二人只能这般隔着遥远的距离,静静望着彼此。
不管天涯海角,一定会再相见……如灼嘴角扬起一抹笑,目送男子跨上马,扬鞭远去。
——第一篇《灼然·金水卷·蛛女离魂》正文完结——
番外 雨桂·追忆(上)
第一幕 微雨
厚重的云层包裹着天空,阻隔了艳艳阳光的照耀。晨间的宅院笼罩在灰暗色调里,就连明媚的朱红梁柱也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变得暗淡颓废起来。举目可及的范围被不同层次的灰取代,让人辨识不出此刻究竟是万物更醒的日始时分,还是天地昏黄、暮色朦胧的落日时刻。
雨,持续下着,无休止,望不见尽头。与夏季转瞬即逝的暴雨相区别,带着些许感伤、秋日所独有的微雨,不经意间领着季节跨过冷热分割的界线,朝向寒冷的冬日一路行进。
屋上黑色的瓦当由于雨水的洗涤,显得愈发黑沉。雨滴沿瓦当重叠的凹凸起伏部分不断汇集,最后顺着屋檐滴落廊角下的青石板上。
嘀嗒……嘀嗒……嘀嗒……
雨水按照既定的节奏,不急不慢重复着滴落过程,这便是暗沉雨季唯一拥有明亮欢快色彩的乐音。
透不进光照的某处屋舍内,潮湿昏暗,却不见点燃能够带来明亮的蜡烛,一位早已过了风华正茂年岁的女子神色严肃看着面前稚童,低声交代道:“如此这般说话便可以了……记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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