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郑升罪无可恕,轻浮无耻败坏人伦;唐爱爱不知进退,妄出乱语贪图富贵,他们皆错!但你凡事以楚媛小姐受到伤害为名义自顾复仇,难道就没有私念?你残忍绞杀兄嫂唐爱爱,就没有一丝害怕她败露你只是底层庶族的真实身份,而失去豪族地位?你没有伪造郑升自缢以图脱罪?”如灼看着几近疯狂的王淮海,冷冷说道,“归根结底,不管他们再如何错误,你都无资格惩罚他们!”
“我没有资格?!他们伤害楚媛,我为甚么没有资格报仇?!”王淮海气急败坏瞪着杜灼,面容扭来看着竟像是挥舞火焰追索仇人性命的修罗恶鬼。
杜灼强抑内心恐惧,直视对方,神情严肃说道:“是,你没有资格,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任凭一己之利向自身定义的罪人复仇,这个世上唯有律法有这个资格,你听好了,唯有律法能够惩罚罪犯!不管你复仇的名义多么冠冕堂皇,多么言之凿凿,多么正义凛然,都不能够代替律法自行报复!”
“公子可以憎可以恨,但,路错了,回头看看,公子是否想过若得罪入狱,楚媛姐姐该如何是好,公子行事前为何不为姐姐想想?她愿意你如此么?”如灼伸手拭去眼眶涌出的泪,轻声劝道,“公子,回头罢……”
王淮海低下头,突地怪笑两声,他抬起眼不怀好意盯着杜灼,喃喃自语道:“楚媛不喜欢旁人知晓这等丑事,杜小姐知道了,须得死,须得死……如此楚媛便不会再哭泣了……”
“够了!淮海!”郑云儿终于按耐不住,大喊出声,“楚媛已经不在人世了啊!你听清楚没有,楚媛因为有了十五哥的孩子不堪忍受心底罪恶,她已上吊自缢,命赴黄泉了啊!”
“骗人!云姐你骗我!”王淮海发疯似的冲向郑云儿,吓得杜灼在旁失声惊叫:“大嫂小心!”
“这等事情如何能骗?我郑云儿还会诅咒自己亲妹不成?”云儿气极,从袖管里掏出书信丢到王淮海手中,泣道,“你自己看,才从荥阳来的家信!楚媛她……这个傻妹妹,如何选了不归路……”
王淮海双眼发直,颤抖着快速浏览书信内容,看罢一遍,他还是不信,两手用力扯着纸笺,瞪视其上黑白分明的字迹。如灼有些胆怯躲至大嫂身后,见王淮海忽的发狂将手中纸笺撕个碎洒到天空,纸屑纷扬四落,隐约像是殡葬队伍缓缓洒下的纸钱。淮海力竭跌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净蓝天际,哀嚎出一串不能辨明意义的混沌声音,只是,在杜灼听来,这阵发自内心的嘶喊,惟有“楚媛”二字在耳畔反复回响,放大。
“云姐姐,”不知过了多久,王淮海一脸木然,眼神空洞望着空中某点,扯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轻声问,“姐姐说,淮海能与楚媛同葬么?”
“这个……”郑云儿与杜灼互望一眼,有些为难嗫嚅道,“与楚媛同葬……这样的愿望,我如何回答?”
“淮海只想与楚媛泛舟洞庭远离纷扰,即便没有来世,即便不曾有过幸福,至少,至少可以在死后结伴同行,不致孤寂,这样的愿望,不可实现么?”王淮海抬起眼,惨淡着脸看向郑云儿,口中说出渺小简单却不能够实现的可怜愿望。
“也不可实现么?!”王淮海猛然起身抓着郑云儿的手,哀求道,“我承认所有罪行,我服罪,只期望能与楚媛葬在一处,只是这样简单,不过这样简单!”
杜灼大惊,上前拼命想要挣开王淮海的手,无奈对方已陷入疯狂状态,听不进周遭劝解。
“无事,灼儿勿要着急,”郑云儿强忍着疼痛,轻轻拍着王淮海的肩膀,微微笑了笑,说道,“淮海不会伤害楚媛惟一的姐姐,我相信他尚有良知。”
“争能不急!”杜灼脸色苍白,急切大喊,“胡县令!胡县令!犯人已然认罪,还不现身来救?!”
其六十 祀情
不远处树丛发出一阵窸窣声,便见身着翠色缺胯袍的金水县令领着随从,分开茂密枝叶走了出来。
胡元翊下摆卷起一角别在腰间蹀躞带上,一手持剑,面目威严,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跟在其后,露出胆怯神色的主簿嘴里嘟囔着甚么,看他的样子估摸应是责备王淮海败坏豪族声名之类的言语,不过主簿大人并无当面叱责的气概,于是他唯有躲在上宪身后,暗暗在心里数落对方的罪名。两名着同色衣裳、身形高大的县衙官役紧随主簿左右,许是见惯这等场面,衙差们脸上不见怯懦,却也不觉什么兴趣。
元翊大步走到王淮海面前,不露声色将杜灼、郑云儿二人护在身后,他抓住王淮海的手使力往旁边一带,对方太过惊讶来不及反应,放开郑云儿的手踉跄着倒退数步,差役们趁机上前,一左一右牵制住犯人。
王淮海神色麻木未作任何反抗,一味听凭官差摆布。郑云儿在旁看得心里难过,想起亲妹的不幸,又见妹夫陷狱,她抑制不住感伤,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杜灼握着嫂嫂的手,不知怎样开口安慰。方才听着王淮海告白的震撼还在心中回荡,众人默默无言进行着既定动作,彼此间想不出一句该讲的话语,全数沉浸在喃喃自语的犯人周身带着悲剧意味的氛围中。
“人犯既已承认所有罪名,你等现下便将他押送回县牙,签字画押后解到南监,择日开审。”胡元翊将手中握着的宝剑交与主簿,一面清了清喉咙吩咐道。衙役们听得县官命令脸上并无太大变化,二人象征性的点点头应承下来,推着王淮海往前走了两步。
“胡大人,且留步,杜灼还有两句话想问王淮海。”如灼出言止住众人意欲离开的脚步,衙役们停下步子,元翊回首审视如灼面上表情,见对方态度诚恳,心念今次抓得真凶,杜家小姐帮助甚大,思及此他也不好强硬拒绝拘于律例,点头同意了杜灼的请求。
如灼得到县令允许,看向王淮海,严肃道:“你与郑升有隙,唐爱爱不知天高地厚胡乱威胁,你将二人杀害尚可解释,但,为何绞杀我乳母?你甚至见都未见过我乳母,却为何要将她杀害?告诉我你的理由!”她说着禁不住情绪激动,话音提高,身子由于勉强抑制愤慨的缘故有些微发抖。
“小姐乳母?”王淮海闻言缓缓抬起空洞的眼,不明所以重复一遍对方的问话,喃喃答道,“我并不认识小姐乳母,杀她作甚么?”
“死到临头,还要作这样无稽的狡辩?!”胡元翊断喝一声,看那模样像是端坐大堂,喝令衙差大刑伺候。
王淮海面无表情觑了眼话语严厉的金水县令,颇为无辜地说:“我没杀乳母。”
杜灼情急,上前一步追问道:“不识我乳母?那郑升手上的白玉戒指如何解释?还有蜘蛛金簪呢?为何同时出现在唐爱爱与我乳母尸身旁?”
“白玉戒指,哈,那戒指确是我给郑升,不过……”王淮海眼中出现一抹亮光,他笑看着如灼缓慢挪动脚步,就在众人一心等待下文之时,王淮海猛冲到主簿身旁,倏地夺过其手中利剑。
“王淮海!你要作什么?四周早被牙差包围,你以为凭把刀剑便可以出逃?!”胡元翊沉下眼,拦在杜灼与郑云儿面前,以防对方铤而走险、挟持人质。
主簿呆愣原地,许久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世家的颜面……世家颜面……”主簿咕哝着没有意义的废话,两位差役上前护卫说着什么,郑云儿出言讲了劝解的话,蝉声不合时宜的大声鸣叫,周围哄闹的有些不真实,瞬间竟叫人错以为是夏日的炎热产生的飘渺幻觉。
“哈哈哈哈哈哈……”王淮海嘴里爆发出一串笑声,夏蝉仍旧鸣叫,一众人等却静了下来愣愣看着王淮海缓慢抽出利剑。
杜灼心里暗叫不好,慌忙开口喊道:“夺下他手中的剑,快!”
胡元翊领悟杜灼担心正想上前,然而,一切,已经太迟,王淮海扔了剑鞘,扬起笑,对着远方淡然说道:“我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话音未落,他双手握着利剑往脖子用力一抹,脆弱的皮肉划开,殷红的血汩汩往外冒,淮海脸上维持着方才的微笑,仿佛这一剑结束了长久的痛苦,将他带到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地。
拿剑的手瘫软下来,逐渐失去了气力,利剑应声坠地,咣当一声击打在众人心里,所有的声音全数消失,人们一动不动看着王淮海跌倒在地,眼睁睁注视生命点滴从其身上流走……
“淮海……为何如此决绝……楚媛会心痛会难过啊……”郑云儿痛哭出声,如灼紧紧拉着大嫂的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淮海侧着脸朝郑云儿所在方向,艰难抬起沾满黏稠血液的手,他嘴角动了动想要表达什么,无奈利剑划破咽喉,出来的仅是一些辨不明意义的喘息声。
“可以的!”杜灼忽然出声,对着王淮海点头,又看着郑云儿,劝道,“嫂嫂,答应他罢,答应他罢!”不等家嫂说话,她不顾胡元翊阻拦,快步跑到王淮海身边,含泪说道:“嫂嫂答应你了,放心,放心……”
王淮海好像听懂了杜灼的意思,他嘴角漾出满足的笑,仰躺在地上,定定看着湛蓝的天空,飘过眼前的云絮,远山翠绿,雀鸟婉转,视线有些模糊,他已经看不见世间最后的景致,接着是耳畔的声音,渐渐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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