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学海扭头看他,轻笑一声儿,“怎么,我的好表妹没告诉你吗?”
见谭真愣住,谭学海似乎有些兴奋,冷嘲道,“看来,她对你也并不信任嘛!噢,对了,她一定也没同你说吧,她们今日,是要回汝州的!”
谭真自是不信,又不敢去同谁求证,只能稳住心神,“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在景山别院时就已经这样了吧!”
谭学海不说话,任凭他猜测,谭徐氏趴在他腿上哭的撕心裂肺。这一夜,实在是难熬。
谭徐氏见儿子不为所动,又想想还在深宫里的女儿,哭的浮肿的眼睛一闭,大呼“让我去死吧!造的孽我来担…”然后摇摇晃晃的起身扑向一旁的桌子角。
谭真和谭学远眼疾手快,一人捞一边儿,可还是让谭徐氏的头撞了上去,斜斜的砸在侧脸颧骨上。
这边儿崔令令吃瘪,只得愤愤的往殿内去,暗暗咒骂那禁锢着她们的人。谭雪颜的情况不太妙,浑身发烫,人昏睡着,意识不清。
崔令令让唐子欢去打了一盆冷水,用湿面巾给她降温,可是谭雪颜浑身都火辣辣的烧,只好帮她脱了外衣,又拿了一条薄锦被给她盖上。
湿面巾冰凉,在她额头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要换下来,如此反复,也挺折腾人的。唐子欢支撑不住,已经让她先睡了。
崔令令手动降温到半夜,确认谭雪颜的体温降下来些许,才安下心来,折腾了一天,浑身酸疼,便趴在榻边沉沉睡去。
日头从宫墙之东缓缓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阵整齐的步伐把崔令令从睡梦中吵醒。
她睡眼朦胧的抬头,一个并不认识的青脸嬷嬷抬头挺胸,平视前方,从殿外进来,她身后跟了不少宫女,个个低头俯首。
崔令令猛的清醒过来,从榻边起身,身体没跟上意识,摇晃两下差点摔倒,她扑向那嬷嬷,好言哀求她,“嬷嬷,谭小姐昨夜病的昏迷不醒,劳烦您看看吧…”
那嬷嬷并不看她,只是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上前将崔令令架开。又有小黄门上前,直接入了内室,将谭雪颜连同被子一起卷走。
“你们要干什么!谭姐姐已经生病了!”
可是,无人理会她。崔令令被人架住挣脱不了,眼睁睁的看着谭雪颜被人带走,等这些人全部撤走,那架住她的人才松手,迅速离开,临走时把朱红扉门重重合上。
崔令令追过去,也只能扑在门框上,门被从外面上了锁,她瘫在地上背靠着门扉呜呜的哭。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心理防线终究还是倒塌了。她到底招谁惹谁了,一个二个都来欺负她,认识的欺负,不认识的也欺负!
唐子欢此时才醒,没穿鞋赤脚过来,可能是不太清醒,出了内室见崔令令瘫在那儿哭,也跟着一屁股坐下来嚎啕大哭。声音都超过了崔令令,比她还撕心裂肺。
崔令令扭头看她,哭的喘不过气来,“你…你哭…什么!”
“我想哭!你管我!”呜呜哭了两声儿,又嚷嚷,“我想和尚了!”
“我也想…呜呜”崔令令抹了一把泪。
谭雪颜被小黄门抬进清和殿,那人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寝衣,伸手在谭雪颜额头上探了探,皱眉不悦,“怎么这么烫?”
一旁的太医慌忙跪下,诚惶诚恐,“回皇上,从谭小姐的症状来看,应是内热蓄积,又加之着了凉,两者相冲,才致使的发热昏迷…”
“嗯。”赵成明哼了一声,背手走到一旁的云香桌前,拿了一本奏折看。
太医跪在那儿许久没听见动静儿,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余光瞥见赵成明动了一下,赶紧低头跪好。
“什么东西!”赵成明突然怒吼,一把把手中的奏折摔在地上,“朝廷养你们吃闲饭的?吹起来个个都会,到头来都是些怂货!”
那奏折正好落在太医身前,要是再使点儿力,这会儿估计正打在他脸上。奏折散开,太医慌忙中瞥见上面的内容是关于北疆进犯,暗道运气不好,正撞在刀口上。连连告罪,“臣该死,臣该死…”
“滚下去!”赵成明火在心头,怒斥道。
“微臣告退。”太医如蒙大赦,赶紧磕了头,起身弯着腰小步子后退,退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回身小跑,有种虎口脱险之感。
门口的赵公公见他出来时,额头冒汗,豆粒般大,不禁瑟了瑟脖子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儿都没错。“皇上怎么说?”
太医一脸苦瓜像,摆了摆手,“皇上正在气头上,公公小心伺候着,某先行一步。”
“您慢走。”赵公公看着太医的背影,感觉后背出了一身汗,君心难测啊,罚晾是皇上的意思,他们做奴才的只能照办,如今出了事,受气的还是他们…唉,果真难测!
另一边儿,谭学海被晾了一夜,谭徐氏被婆子抬回房间去了,侧脸的伤已经稍作处理,大夫给开了些安神药,服下后便沉沉睡去。
鸡鸣时分,小丫鬟来找谭真,说老爷请去前厅。他赶过去时,谭学远和谭老爷都在。谭老爷面色憔悴,见他过来点点头,“来了。”
谭真唔了一声。
谭学海更加狼狈,他已经被松了绑,此时瘫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隔夜茶一饮而尽,缓了口气才慢慢开口。
“到景山别院的第二日,你们在马场练马,我寻着没甚意思,便四处走走。马场外围是一片林子,一个乔装后的北疆女子躺在那儿,当时并未多想,中了美人计…”
谭学海说到这儿突然大笑起来,像是笑话自己的愚蠢一般,毫不留情,“她使计让我吃了一粒丸子,后来来了一帮蛮子,让我帮他们做件事,给了一日的时间考虑,不然,就会毒发……”
那北疆女子使了什么计,谭学海没说,他们其他人自然也懂得。谭老爷格外愤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一张憔悴的脸,黑如锅底。
谭学远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他们提了什么要求?”
谭真寻了个椅子坐下,静候下文。
“大哥,你也同我一般愚笨了不成?北疆蛮子能提什么要求,无非是做些叛国之事,不说也罢!”谭学海似是渴的厉害,直接抄起茶壶,从壶口往嘴里倒。茶水从壶口涌出来,直直的滑过嘴角,洒在他的衣襟上。
谭真没等着下文,却发现谭学海有些不对劲,他手臂上青筋凸起,连额头也是,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
手里握着的茶壶,啪的落在地上碎了,谭真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去把谭学海按住,“快,按住他!”
三个成年男子,对付一个人,竟然还颇费力。谭学海此时像一只野兽,力大无穷,手指尖上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嘴里也冒出獠牙,十分恐怖。他似是在努力克制自己,半分清醒的叫,“血,给我血!”
☆、波涛暗涌 (五)
那些蛮子说给谭学海一日时间考虑, 哪有那么好心,无非是想等着毒发吓唬吓唬他,让他老老实实的为自己办事。
只是,谭学海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这点他们倒是算错了。
毒发时,会格外嗜血, 一丁点儿血味儿就能让他发狂。整个人会变成野兽的模样, 神志不清, 异常凶残。如果没有解药, 则必须食血才能止住。只是,食血就算破了戒,之后就必须饮血才能缓解, 而且,饮血次数越多, 越不受自己控制。就像南国的禁药罂粟一般, 有了第一次, 就再也戒不掉。
一日的时间对于谭学海来说, 可能稍微长了些。他半信半疑,找了个赤脚大夫给他把脉,大夫捋了捋白胡子, 说他身体并无异状。谭学海赏了大夫一两银子,稍稍安心些。
赤脚大夫是乡野山村里的,不能与城中的大夫比,各有各的厉害, 毕竟,有些偏方还是从赤脚大夫手中出来的。加之自从服了这□□,身体也并未有其他不适,谭学海便将此抛之脑后了。
等入夜之后,才发觉自己身体的异状,胸腔里像是有一股乱窜的火,在他体内四处奔走,他只当是最近食素太久,欲望来了。可这股火越来越旺,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嗅到一丁点儿味道,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做出了选择,冲出了院子,在黑夜中左弯右绕,敏捷灵活。
身体里的那个人好像不是自己一般,谭学海控制不住自己,他看着自己跳进那口枯井里,捞出了一具尸体。也不是,人还是活的,只不过进气多出气少而已。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双手扣出了那人的眼珠喂进了嘴角,鲜血淋漓,那人叫不出来,连挣扎都没力气就那么活生生的被他吃了。
鲜血入口,是股子腥甜味儿,谭学海渐渐清醒过来。手上还沾满了鲜血,衣服上也是,夜里蛙声虫鸣,还有月色。他干了什么事?
谭学海想吐,却只吐出来酸水,还是带着血腥味儿的。
最后把那尸体胡乱丢弃后,找了条小溪把自己清洗干净,这才回别院。
第二日,谭学海早早就到了那个林子,那蛮子笑的猖狂,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开口便问谭学海考虑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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