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略一侧眸,一旁的人群里,这时候清晰地看到了那一抹墨紫色的罗裙,就在三四个人的后面。
“烟罗,你若是再……”扶桑的话还未说完,猛然又听到身后一身嗤笑。
“你倒是还有空威胁别人,恩?”
穿着墨紫色罗裙的烟罗走到扶桑面前,为之温柔地披上一件外衫,然后才比手,道:公子,烟罗一直都是听命于将军,这您是知道的。如若下次想要瞒过将军,烦请公子再用些心思,瞒过烟罗。
所谓祸起萧墙,所谓家贼难防。
在府中其他人看来,和公子一样带着几分神秘的烟罗姑娘是扶桑最为亲近的人,甚至超越了岩溪和莫语。哪里知道,烟罗一直都是扶桑最想要赶出去的人!
人如其名,她真的如烟罗一般性子轻柔,同时,也难以捉摸。
“去寒月坊打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既是为我邓家办事我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半路上掺和进耿家的事里,只怕又是另一番盘算吧。”身后的声音里那几分傲气,不由得又让扶桑心中微怒,然而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邓骘今日一袭淡蓝色长衫,玉冠束发还配着一把题字的折扇,倒是书生意气。
“这雒阳城里哪个不是盘算这盘算那,这耿家同清河王那也必然是有所牵扯,我已经知道一些,你莫要……”
“别说我听着,你说着都牵强吧。”他用一只手禁锢住那瘦弱的肩膀,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之拉出人群,塞进不远处的马车里。
“邓骘!”扶桑拔高了声音道,“我当初同你的交易我一定想办法达成,但你也不也制约我用其他的方法去达成我自己的目的,你这是……呜……”
话都还没说完,嘴巴里被塞上一块布。
放下门帘,马车里顿时昏暗了不少,邓骘伸出手触摸到那几乎湿透的衣物,乜了扶桑一眼:“耿家的事情你不需要去插一脚,就算是查,你也查不出什么。你以为进了耿府你就能够通天了?你知道的,当年救你的是我,除了我,谁也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
“呜……”那几乎是怒不可遏的眼神,却另邓骘怔了一下。
“你知道吗,你以前也这么瞪我。”邓骘勾起了嘴角,好心地扯下她嘴里的布,“你可别骂我,否则……”
“你这无耻宵小,尽是些下作手段,我告诉你,你迟早……”
邓骘恨铁不成钢地瞥一眼后,把布又塞回了嘴里,见扶桑讪讪然不做挣扎了,才又取下。
霎时间又安静得出奇。
扶桑猛然间咳嗽了几声,邓骘微微蹙眉,伸出手取下蓑帽,想要探探其额头。
“你不明白,没有过去的感觉。”扶桑眼底暗潮涌动,“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总是,颐指气使地……邓骘,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卑鄙?”
“嗯。我卑鄙。”邓骘如同被赞美一般地重复。
“你说过,我替你完成你最想要做的,你便也让我知晓,我一直探求的。”扶桑轻咳两声,“我保证,终有一日让邓绥成为皇后。但我却不信你,等到那个时候,你会告诉我什么。”
“你是如此的狂妄,握着我的一个把柄,就想着,要利用我一世,对不对。”
邓骘身子似是僵了僵。
“没关系啊。”一只手猛然拽上他的衣领,因为些许发热而显得清癯苍白的脸凑近他,神色却是如此讥讽与苦涩,“就利用一世好了。我可以成为你的刀刃,反正与此相对,你也会给我荣华富贵。”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那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我,我承诺,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目光如同星夜一般死寂,同时又熠熠生辉。
这个问题,仿佛已经问过无数遍。
最初,只是伴随着撕裂一般疼痛,还有莫名的草药的香气,以及盛夏里聒噪不止的蛙声。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很久,大约,有千百年那样长一般。
再然后,又似是永无至今的混沌。
然而,在一切混乱与黑暗之后,在她记忆的伊始,是灰旧的房梁,大约有一片秋天的落叶飘进了窗,略过她的鼻尖,朝着她身侧飘去。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转过头去。
少年深褐色的发,凌乱地铺散在她床榻边,她只是这么轻轻一动,他便猛然间坐起。
坐起后,却是愣愣地看着她,看了许久。
然后,才发颤着,喊了一句:“你……可是醒了……”
这话问得多傻。
到后面,扶桑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个傻傻的,红着眼圈像个孩子一样邋遢的少年,哪里去了,怎的可以变成这个鬼样子。
“嗯。”
长久没有发声的嗓子,如同硌着沙一般哑然。
他冰凉的指尖,摸过她的眉眼。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她的脸上。
扶桑至今都没有相信那滴眼泪是事实,之后也从没有问过邓骘,当时为什么会落泪。
她真的不信,邓骘这样的人,也会落泪。所以,大抵只是梦靥太真。
以扶桑如今的思路回想,那时候的自己简直就是一句错句句错。倘若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望着他许久,连他唤一声自己名字的时间都不给,就呆呆地问——
“你……咳……你是谁……”
只这么一句还不够,又想了想,还问道:“我……是谁……”
原来,还有更傻的问话,不,这已经不叫傻,这是奇蠢无比。
扶桑曾在深夜里幻想过无数次,若是再来一次……若是再来一次!
她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淡定地和他说:嗯,我醒了。
然后再观察观察他的神色,继续淡定的试探:嗯,那些事情都怎么样了?他们呢?
然后她大概就能够轻松无比地听到这么多年绞尽脑汁都没能探寻出的东西。
可恨人就是喜欢悔不当初,又无力更改。
她只记得,那时候,邓骘的脸色登时就如同沙漠里的天色一般,变了又变,嘴唇愈加苍白。
我……是谁。
一切都从这一句开始。最初的这一句,一问,就是这许多年。
但他始终都不肯告诉她。
☆、第九十一章。记忆碎片
六日后,邓府。
岩溪再一次高价买回十数年前的古图,布帛都已经染上尘埃泛着旧色,扶桑默默的注视了许久,转过头问莫语:“怎的和上次那幅有些不像?”
“还是有七八分的,约莫是画匠不同的缘故吧。”莫语轻轻咳嗽一声,解释道。
“那你觉得,从这来看,同她,像是不像?”扶桑这句话虽说是淡淡的疑问,但其语气里,又似是笃定什么般的叹息。
莫语这下猛然咳嗽两声,也不再说话了。
“公子,你确信没有找错人吗?可是这书娆,当真是和当年的西绒姑娘丝毫也不像啊。真的会是姐妹吗?”岩溪心直口快地说出了口,一拳头砸在手心,“不只是这样,就连丝竹音律的天赋,那也不过是中庸之辈,若是当个普通的乐人还有些希望……公子如此煞费苦心莫不要到时候竹篮打水……”
提到乐律之事,扶桑不由得问道:“那有名的师傅可是替她找来了?”
“会吹朝凰曲的那位师傅吗?找到了呀,可是那位书娆姑娘,学了这样久,那是半分门路都没入到。”岩溪叹息一般的说道,良久,犹豫了一下,望着公子说道,“其实,我已经隐约知道公子想要如何,但此法……”
“什么?”莫语蓦然间震惊地望向岩溪,看了看公子,赶紧追问“我陪着公子做这许多事都不知道,你不过找了两幅画,怎的就……那,公子究竟是想要如何?”
岩溪无奈地瞥了一眼莫语:“公子一直以来,不都是在筹谋着一件大事吗?”
“可是,煞费心机地找到这个书娆,还要她学什么朝凰曲,这些和让邓贵人成为皇后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其中的关系,就算抽丝剥茧地和莫语细细说来,只怕他还是一知半解。
当年阴家的女儿同邓绥一同入宫,实在是在一个微妙至极的时刻,外戚窦氏之乱刚平,那实在是一场动辄根本的动乱,直接导致了朝中权利重新分配。然而实际上在这一场新的分配中,阴家并不是最有利的。
但是最终,却是阴家的女儿成为了皇后。
前几年的时候,扶桑也也一直没有想透这个问题。听说其中还有个小缘故,就是邓骘当年不知如何开罪了阴家,陛下似乎是为了安抚阴家护住邓骘,给了阴家这么个皇后的位置。
但是皇后之位是可以这般草率决定的吗?听说陛下极宠邓绥,为了邓绥而去保邓骘,不惜以后位为筹码,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性。
然而还有一点,当年邓骘又是为了什么而开罪了阴家,让阴家抓到了致命的把柄?或许,这个把柄也能够成为自己的转机,让她有注可押,从邓骘口中套出些什么。扶桑曾经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曾在这方面下了狠功夫,但最终无功而返。
她最终还是只能够通过替邓骘完成他想做的,这唯一的途径来换取关于自己过去的一点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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