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爽略一沉吟,面上笑容不改,却敛去了嬉笑的成分:“这……恐怕……恐怕难从命了。公主可知,这女子身上竟负了有两条人命官司。若是公主身边缺不得的人,爽愿担个徇私枉法的恶名,就私纵了她,可那两条人命,却要如何交代?”
“哦?”高阳公主惊疑地转向风灵:“竟有这样的事?”
柳爽那套鬼话,她全不在意,却突然起意想试试风灵的反应如何,可知进退,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便有意将话抛给了她。
风灵亦是一怔,猜不透高阳公主用意所在,但惟保命计,她慌忙一屈膝,跪倒在了车旁,惊惶道:“公主明鉴!”又转向柳爽:“柳翊卫明鉴!”
阿贞接了高阳公主的眼神,伸手将风灵搀起,低声劝慰:“有话便好好地说去,若是你的错,自当领罪,若有甚误会在里头,说开了岂不好。”
风灵岂有听不明白的,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当下便静下心气,禀道:“奴本在道上走马,忽见有一匹拉了大车的马受了惊,直冲向另一驾车,眼瞧着危在旦夕,我却忍不住好管事的性子,欲上前援手,故此纵马狂奔了过去。待我到近前,两车已然相撞,车中有两人已遭难,这原与我无关,柳翊卫误认了,绝非我惹起的祸事。”
柳爽眯起眼,射来一道阴狠的眼光:“你这便是说,这么些武侯,皆浑赖了你?”
阿贞亦惊道:“小娘子家的,怎就敢纵马上前救人?端的是大胆。”
风灵谨慎地偷瞥了高阳公主一眼,但见她细微地勾了勾唇角,挑动了一下眉毛,端了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意态。
她摸不透高阳公主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多年的行商经验养成的直觉告知她:这位贵人此刻定是会救她,不过是碍于身份,不好插手过甚,便只瞧着她与柳爽对峙,好从旁捡漏递台阶。
遂风灵也决意豁出去:“奴自小习过些时日的拳脚骑射,平素也喜爱马匹,在边地时驯过几回马作嬉,深谙马性,这拉车的马本也算不得什么,只是……”
她抬眼迅速地瞄了柳爽一眼,故作了一脸疑惑:“只是适才那发了狂的马,仿佛,仿佛有……”
她眼角的余光正扫到柳爽搭在佩刀上的手,她恐柳爽先下手灭了口,便绷紧了全身,准备随时躲让开,可待她说至那马的问题时,佩刀上的手却紧张地握成了拳,搁在刀柄上,再怎么快,以柳爽的这两下子,松开拳,握住刀柄,抽出长刀,待他这一套动作做完,她早已躲得远远的。
风灵放下悬心,干脆道:“那马不对劲!不似是平白癫狂,倒像是被人下了药,现下去瞧,那马十有*是死了的。”
柳爽的拳头在刀柄上僵了一僵,他的不自在倒是令风灵愈发安心。她还待要说,车内沙沙地声音又起:“她善辨马,推定得理应不错,此事听来竟像是蓄意谋之,断不能使别有用心之人混在长安城内作祟。不若唤上京兆府尹的吏目,一同前往一探究竟。”
作祟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怎好教京兆尹再掺上一脚,横竖父亲嘱咐之事已成,至于这顾风灵,来日方长,高阳公主也不至于护她一世,改日再收拾了亦无不可。柳爽心思一转,讪讪然地抱了抱拳:“怎敢劳动公主,且那二人死状难看,不敢教公主受惊。这便着人查去。”
他在说“二人死状难看”时特意向风灵投了一眼,仿若等着看她面上的悲愤。风灵狠狠地瞪回了一眼,心底叱骂:狼心豺性的东西!死的那二人是你的嫡亲姑母与表弟!
高阳公主重新倚回车内的锦靠上,似笑非笑地将柳爽上下端详了一番,“柳公子还是着翊卫的服制更合适些,这武侯的服制便罢了罢。”
言罢也不等柳爽有回应,向车夫挥了挥手。阿贞上前将帷幔放下,密密地遮住了车内情形,又向风灵点头示意。风灵牵上大黑马,随在车驾旁。
柳爽与其余武侯侧身执礼让出了道,目送高阳公主的车驾通过。风灵路过柳爽身侧时,扭头向他恶狠狠地刈了一眼,却见柳爽勾起半边唇角,双目幽冷地深望着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公主府邸(一)
高阳公主府邸在崇义坊魏国公府后头,风灵一路想着阿满婆与未生惨死的形景,忧心他们的尸身有无人来收殓,恍恍惚惚地跟着便到了崇义坊高阳公主府邸的门前。
阿贞在她耳边轻唤了两遍,她方醒过神,回头正见高阳公主被两名婢子搀扶着从车内出来。风灵头一次看清她的面目,但见她身量高挑,大约比自己高出半头来,眉目浓丽,大眼高额,生得很是英气,体态却透着说不出的娇媚,嗓音亦是沙软柔腻,却能将轻声细语化作雷霆万钧。
风灵见她下车站稳,忙忙地上前行礼谢她施救。
高阳公主适才有意试探了风灵的反应,聪灵机变远出于她意料之上,也颇有些胆魄,只一桩,这小娘子太过刚强桀骜,刚猛则易摧,这样只怕是不成。
她端着浅笑,将风灵从上至下,又自下往上地打量了一遍,伸出手臂亲自将她身子扶直,沙声道:“你却要拿什么来谢我?”
方才事态急转又急迫,风灵还来不及细想高阳公主肯援手救她的缘由,她只能断定绝不会是看在玉勒图孜的面上。可她一介低微白身,浑身上下又有什么是大唐公主所想要的呢?
风灵想不透,只得恭顺老实地回道:“民女微贱,身无所长,不知有甚入得了公主眼的。”
高阳公主掩口笑了起来,“你倒实在。”
笑了一阵,她按下谢不谢的话不提,也不细问她与柳爽的恩怨纠葛,只淡淡地向阿贞吩咐:“眼下她且得有一阵归不得家,你替她安置一番。”说罢便自顾自地朝里头去了。
风灵的视线跟着她的背影走了好一段,心内还在琢磨她究竟为何要救下自己的事,忽觉周遭众人皆垂手垂眼,只她一人肆无忌惮地望着里头,不由一缩脖子,跟着垂下脑袋。
耳旁阿贞“扑哧”一笑:“罢了,罢了,人都进去了,况且公主也不在意这礼不礼的,诚心相向即可。”
风灵跟着赧赧地笑,心里掂量着她说的“诚心相向”是何意。
“奴婢仿佛记得顾娘子同那府里的玉勒弘忽交好。”阿贞却并不予她多思量,紧接着道:“按理顾娘子暂寄居在玉勒弘忽那处为好,只是魏国公府里人多事多,只恐不便。顾娘子若不介意,不妨在咱们这府里暂住着。公主府邸寻常人无诏不得入内,连咱们驸马的不例外,故此人少清净,也不必太过拘泥规矩礼制。”
风灵眼下别无选择,阿贞的提议已是最好,口中仍是要客套一番:“民女惶恐,不敢叨扰公主。”
阿贞柔声笑起来,上前挽了她的手臂:“才说了此间不拘泥,你偏又端着不放。”一壁说笑,一壁带着她往外走:“我命人备驾小车,陪着你回去收拾些常用的衣裳物件。还有你那匹大宛马,一同送回去罢。”
风灵道谢不迭:“有劳阿嬷。”若在往常,依着她的性子,此刻她该大把撒赏钱,可面对阿贞这样的豪仆,她终是不敢随意举动,伏小做低、依从卖乖才是最保险的态度。
当即,二人同乘了一驾简洁素朴的青帐马车,照着风灵的指点,往怀远坊行去,另有家仆牵了大黑马在车后跟着,风灵不甚放心她的马,探头回望了三两次。
“顾娘子当真是爱马之人,这大黑马是大宛宝马,奴婢还认得,作价可是不菲。可见,顾娘子该是出身富庶人家罢?”阿贞随意扯起了话头。
这是探问出身?风灵心底嘀咕,暗忖此时欺瞒躲闪大约是最蠢的打算,倒不若干干脆脆地告知来得清白,遂直言道:“民女家中行商,承蒙天恩,如今西域商道顺达,买卖很是做得,故略有家资。”
阿贞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顾娘子家人何在?柳翊卫若是追究起来……”
果不其然,风灵心下明了,这正是在探望她出身家底,她索性摊开了一一讲来:“民女家在南边,父母年岁渐长,家中买卖却少人操持,便只得出来营生,也是无奈之举。原在沙州经营,听闻长安盛况,便打量着进京试上一试。”
风灵一句句说的很慢,仔细拣选着该说的和不该说的,不能有一句不实,亦不能有一句多余的,便只能称自己是自沙州初来乍到的无依无傍的女商。
阿贞闻言心底轻轻吐了口气:是个寻常商户,无根无基,事情便容易了许多。
她心下松弛,待风灵便愈发亲热起来,疼惜宽慰的话说了许多。
路过未生母子遇难的路口,风灵特意打起帷幔朝外望了一眼,地下残碎已收拾了去,未生与阿满婆的尸身不知被挪到了何处,她默然祈求柳氏父子念些亲情,将他二人好生安葬了。
车内沉默了一阵,阿贞也不再东探西问,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车夫在外叩了叩车门,请她们下车,说是到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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