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婆言语不便,风灵将诸事关照了,便退出了屋子。
佛奴在屋外的小院里坐着,见风灵出来,踌躇着上前,欲言又止。
风灵在院中与他同坐了一会子,将他日后在顾坊作个画师筹算与他说了一回,佛奴点着头,有些心不在焉。
直至风灵起身要走,他才留住她,吞吞吐吐地问道:“大娘可曾见过,见过音娘子?”
风灵摇了摇头,脑中浮起那日夜里在平康坊所见的柳爽的形容,索良音的境地可想而知,大约阿满婆也已告知了未生,他才放心不下,有这一问罢。
“那样的人家,定是短不了她吃穿用度,也不必她辛劳做活,日子想来还过得罢。”风灵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听出他说得有些讪讪然,再往下,便是忧虑:“柳家也不是万全的所在,倘若这一回能扳得动,音娘子在柳家大约也呆不住,我恐她白受牵连,反倒害了她。”
风灵僵了僵脸,她连日为替拂耽延脱罪绞尽脑汁,竟是未想到这一层。她重又在石凳上坐下,在黝黯中沉默良久,咬着唇道:“现下说扳不扳倒柳家的事为时尚早,往后的事谁也不能知晓的。倘或真有那一日,我也会想法子不教音娘株连在内,或能求着玉勒弘忽讨她来作婢,再想法子将她送出长安。法子自会有,横竖我会记着替她谋划便是。”
未生重重叹了一声,沉重得风灵仿佛能觉察到他胸口发痛:“多赖顾娘子怜悯了。”
风灵忙跳起来,“现在说这话太早,咱们先不议这个,这谢我也暂不担着,日后果真有如此,你再来谢我。”
两人一时都凝滞住,过了片刻,风灵先告了辞:“明日至关紧要,还是早些歇息罢。”
翌日将近正午时分,风灵差了韩拾郎先往坊外转了一圈,瞧一瞧有无举止异常的人在附近转悠跟随,韩拾郎在坊外溜达了一圈,回来禀告外头并无异常。
风灵稍稍放了心,从偏院请出阿满婆母子。未生到底未经过什么事,看着有些紧张,说话应对略显慌乱,阿满婆则依旧是帷帽遮面不露真容,风灵不知她能否镇定,但在搀扶她上车时,却觉她手心温热柔软,手臂持稳,并未觉有丝毫慌张。
阿满婆的冷静多少令风灵心安了些,她踮起脚替他们将车上的帷幔放下:“这一趟若是不成或有凶险端倪,婆婆便就此撒手莫理会了,风灵即刻送婆婆出城,顾着自身安危要紧。阿满婆婆大恩,此事不论成不成,风灵皆感恩戴德。”
帷帽上的皂纱动了几下,阿满婆点了点头,又在风灵的手背上轻拍了几下。
车上帷幔一落,车夫驾着车缓缓前行,风灵则从韩拾郎手里接过缰绳,牵着马在车后头跟着。她一面走,一面留了神四下查看辨听了一番,自怀远坊至坊外大道,一路倒还干净,再没探头探脑的眼光跟随。
出了坊门,大道宽阔,马车行得快了起来,风灵翻身上了马,控着缰绳慢慢跟随。
“姊姊,姊姊……”风灵忽闻脚下有小童稚糯的声音,低头一望,正有一名稚童,小跑着跟在她一侧,挥手在唤她。
风灵带住缰绳,附身问道:“你是在唤我?”
那小童见她停下,反倒怯了,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姊姊可是姓顾?自沙州来?”
风灵稍一犹豫,还是点了头。
小童自顾自确定地“恩”了一声,向风灵伸出一条小手臂,递了一小枚叠得齐齐整整的纸片予她。
风灵接过展开,却见纸上只四个字:危险,速回。
“这是从何处来的?哪一个让你送来的?”风灵大惊,忙甩了甩纸一叠声地急问那小童。
小童眼里一个畏缩,又退了两步,伸出一截幼嫩的手指头,指向身后的来路:“拐角的地方,有个姊姊让给的,她给了我两个钱。”小童一说完,扭头便跑开,手心里紧紧攥着两枚开元通宝。(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劫数难逃
风灵猛地扭头望去,街面拐角处并不见有什么人。
她又将周遭的人扫视过来,亦不见有认得的人。
未生母子乘坐的马车已渐与她隔了段距离,风灵脑子里一片懵乱,这突如其来的字纸陡然搅乱了她的心神和行程。
她在马背上探身往前望了望,马车前头的行人不算多,三三两两顶多十来人,皆是寻常的碌碌百姓,无甚不对劲的,马车行得也甚顺畅。于是她拨转了马头,往适才那小童指的街角行去,一路除了她,并不见有车马,料想那递送字纸之人许是不曾走远,她想要追上去一问究竟。
然而街角与她遥望过来时一般无二,不见有什么眼熟的身影,路上的行人都漠不关心地各自走着各自的路。
风灵带住四蹄原地踏着的马,四下张望了好几圈,一无所获。可那张字纸压在她心头,如同挪不开的巨石,确有一种危如累卵的感觉,满心不安。
她正徘徊,前头忽地混乱成一团,方才还好好地走着路的行人乍然四散逃开,有人发出惊惧的呼声。
人群四散开,风灵在马上视线无遮挡,但见前头横街里蹿出一驾马车,显见那拉车的马受了惊,不能受控。那马车上的车夫早就不知被甩落到了何处,失了控的马带着硕大沉重的车厢,猛冲出街。
风灵心口登时发凉,像是吞进了一块寒冰,那失控的马车直冲向阿满婆与未生所坐的那驾车。
她甩手扔开那张纸,猛踢了一脚马肚,俯身催马向那车驾冲去。
那失控的马因街面上奔逃的众人的惊叫,愈发受了惊,高高地抬起前蹄,长嘶一声,竟是使足了全力奔出去。
替阿满婆驾车的车夫被震得摔了出去,滚落在街边的铺面上,倒是无大碍,可两驾马车皆无人驾驭,且两匹马俱受了惊,各自没命地奔跑。
风灵几乎要瞪裂了眼眶,一遍遍地催马,她坐下的大黑马算得是良驹,发足冲跑起来较寻常马匹要快了将近一倍,眼见着便要赶到,风灵压下眉头,紧咬住牙,决意豁出去与那疯马相撞,虽不能保自身与大黑马无虞,却能保得的阿满婆母子安然无恙。
就在她俯身欲猛冲上前的瞬间,耳旁“轰”地一声巨响,夹带着惨呼与惊叫。
风灵于刹那间勒带住了大黑马,大黑马的前蹄已踏了出去,却猛然受阻,声嘶力竭地长嘶一声,高高抬起前蹄,避让开轰然倒地的马车,勉强稳住后蹄,未曾打滑侧摔倒,风灵死死贴在马脖上,紧闭了双目,搂住大黑马的脖子才未从马上摔落。
待她睁开眼,却见地下横了两匹马,其中一匹大约是摔断了腿,侧躺在地不断挣扎,另一匹却不住地抽搐,口边溢出一大滩白沫在地下。地下满是车厢木碎片,阿满婆与未生乘坐的那驾马车已散了架,木条车辙镶板残碎了一地。另一驾车的木质上乘,坚实沉重,竟未散开,整个儿砸在了地下。
风灵急急地在一地狼藉中搜寻阿满婆与未生,却一眼在那完整的车厢下瞥见一只伸出的手,那手正吃力的抓握,好似要抓住什么人求救一般。
风灵忙不迭地从马上滚落下来,踩着地下带着毛刺的残木料奔向那车厢。
“未生!未生!阿满婆婆!婆婆!”风灵脑中天崩地裂,未生与阿满婆都教那沉实的车厢压在了底下,伸出的那只手是未生的,却不见他的身子,阿满婆侧卧在车厢下,大半的身子都露在外头,却软绵绵的一动不动。
风灵一面颤抖着声音呼唤,一面使了全力去推那车厢,只那车厢着实沉重,丝毫推不动。她的手教残断的木片扎了数下,钻心的疼痛直刺入心口,血一滴滴地落在阿满婆的脸上,她仍是毫无动静。
周围逃开的路人此时都惊醒了过来,见一单弱女子独自一人慌手慌脚地推那大车,便有几名身强力壮的大汉上前帮她,风灵带着哭腔,忙不迭地致谢。
众人齐力,终将那笨重的车厢推翻开,登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阿满婆侧卧在地,身子底下积了一滩的污血,她一手伸向身边的未生,一手捂着前胸,胸口赫然直插了一支断裂开的锋利木条,大睁了眼,脸上的神情定格在了某个惊愕的瞬间。
风灵探了探她的脖颈,已无气息,她胸前的衣襟里露出小半张纸,风灵小心地取出,却是她们一同写就的状纸,此时那几页纸已教暗红的血水浸透,字迹全然无法辨识。
另一边的未生气息尚存,胯骨以下教那大车厢压得脱了形,甚是可怖。他口里流着血沫子,一抽一抽地倒吸着气,伸手颤颤地探向阿满婆。
风灵忍着眼泪,抓握住未生的手,在他耳畔轻声道:“婆婆她……她已走了。”
未生的双目一睁,眼里失了光一般,口里又冒出了好些血沫子。大约是痛得狠了,脑门上青筋暴得几近炸裂,他用力握住风灵的手,微微动着嘴唇,风灵凑近去听,便听他道:“我,我要随阿母去了,音娘……音娘,顾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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