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昭王放软了声音来求,却恰对上宝乐,一拉被子,转过身去,连那唇和下巴都尽数藏起。一室艳光顿时消散。昭王吃了这冷落,也来了脾气,收起了那点做小伏低的好兴致,一跺脚怒气腾腾去了。待到气冲冲踏着脚大步出门,却依然不见她追上来哄,又失魂落魄站在那里,什么豪气都消散。
雨不知何时停了,盛夏的天气如此多变,东方山崖上已经有星斗升起。星子很快多起来,柔和的光洒落一地。昭王愣愣得站在原地,想要回头,又放不下面子,想就这样抽身,又不甘心,正是进退两难,星空下,却叫他看到了一把伞。
那伞,洁白轻盈,一朵云似的,飘到马舍那里去了。昭王诧异的盯着那把伞。流云纹路,玉竹伞骨,那上面图案,他很眼熟,盘绕的紫藤萝,飞舞的蝴蝶,恰恰合成一个许字。整个上京,姓许的不少,却也只有阳平侯有这兴致,为女儿绘出一把伞来。
这是……妙姐姐的伞。昭王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他惊愕的看着那伞的去向,踏着泥水朝马舍冲了过去,刚换上的锦兰缎袍又染上了斑斑点点。
齐天缩在马舍里,精神有些恍惚。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感觉嗓子有点发痒。从桶子里掬了一捧凉水来喝,但胸肺却愈发难受了。他手脚发软,额头发晕,摸摸索索到草铺上躺下,大夏天的,感觉周身都在发冷。
朦朦胧胧的,抱住了身边的伞,月光映照进来,他的脸上有病态的晕红。她愿意让他背着。齐天心想,她大约没有那么讨厌自己。
他还依稀记得她的温度和气息。他的脊梁硬的仿佛石头,她的身子却软的好似蒲苇,那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一点力气都不使,好像嫌弃那坐骑不好,那样的漫不经心。可她的腿却挨着他的腰,夹得紧紧的,缠得死死的,仿佛被风撕扯的藤蔓,终于寻得一点依靠。
第13章 拯救
齐天晕晕乎乎的睡过去。一梦千里,不知飘去了什么地方。他看到一道潮湿狭窄的街道,街道两旁是逼仄罗列的棚户,这里仿佛是太阳光芒照耀不到的角落,低矮的墙垣上有经年风雨留下的斑驳痕迹。他听到人群的吵杂,无关痛痒的叹息。还看到匆匆赶来的,面色暴戾的士兵。
齐天的身体阵热阵冷,嗓子里翻涌着焦渴。他难受的□□,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伸出手来,却只揪到身下的干草。
那梦中的幻象却再次出现,他看到那些带着面巾的官兵冲进一个小棚户,那板房前堆着火炉,风箱和大锤,铁砧。他听到了围观人群的叹息。“怎么偏偏染了瘟疫呢。好好的一个小铁匠。”
然而更多的是谩骂,抱怨:“他要死自己死,怎么还连累我们。你们没听说吗,隔壁那个村被屠村了!怕人员流动疫情扩散!他要是被确诊了,我们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官爷们正往这里赶呢,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他看到有人拿起了大棒:“他生病了是可怜,但不能连累我们一起死啊。谁让他偏去了十八里铺?”
齐天麻木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他的身子是透明的,发不出声音,无法触碰实体。他看到官兵闯进了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把屋里痛苦呻丨吟的人拖了出来,暴晒在日光底下,周围撒上了一圈石灰。
齐天看清楚了,他惊讶的想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拼力呼喊,却没有人听到。他看到自己身上被盖上了草毯和干柴,看到一个士兵手里已举起了火把。是他。是他自己?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无法醒来,难道要看着自己被烧死?他挡在地上那人面前,火把却轻易从他透明的身体里贯穿过去。
不……不可以。他捶地怒吼,却只看到了一张张或怜悯,或漠然,或如释重负的脸。他绝望的看着那火把点燃柴草。
“慢着!”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声轻喝,那娇软的女声带着高高在上的气度,仿佛一道细韧的锁链,止住了那点火的手。这声音不啻于天籁。众人转过身去,看到了那站立在巷口的女子。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悄然冷寂,如同一锅沸水,被抽去了薪火。众人呆立不动,好似忽然失去操纵的木偶,一双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齐天抬起头,看到艳光下走来那女子,衣袂翩跹,环珮叮当,高贵而柔和,如同天边那一抹晚霞。是她?这等花团锦簇珠围翠绕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哪里那么容易就得瘟疫了?”他听到她冷声呵斥:“你这样谎报灾情,有什么好处?他们都是你杨家的子民。”齐天的视线,捕捉到她身后的一片明黄。那明黄的丝帛上绘着七爪金龙,面容被日光返照,刺眼到看不清楚。
“大约是疟疾罢了。去,寻个大夫给他瞧瞧。两副药灌下去,准保就好了。”
那女子消失了,明黄也消失了。来的突然,去的玄妙,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只疑身在梦里。但齐天知道,不是梦。他看到趴在地上气息微微的自己,被她的下人搬运进屋,随后是请医灌药,热腾腾一碗羊肉汤喝下去,周身冒出了热汗。第二日,他的病便好了。
她救了我。齐天心道,她又救了我。
他那透明的身体再次被风吹了起来,飘飘摇摇,跌跌撞撞,仿佛只是过了几息,又仿佛跨越了千万里。眼前又出现了熟悉的马场和马舍,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回了自己的身体。嗓子的焦渴开始新一轮的折麽。
“喂!你死了吗?我叫你你竟然敢不吭声。你个怠惰的奴才!”他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疼痛,那穿着厚底登云靴的脚,踹到了他的腿,踹到了他的腹。他猛地咳嗽了一阵,睁开了涩重的眼皮,支撑着灌了铅似的身躯爬起来。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了昭王的身影。那少年俊秀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显得扭曲。
“你个下贱的奴才,竟然睡得跟石头一样!叫你照顾马,你连人闯进来都不知道?”
齐天头痛欲裂,肌肤寒冷,他匍匐下身子,叫滚烫的额头贴住冰凉的地面。这是认错的姿态。昭王却愈发愤怒:“让你这种人来看马,我的马让贼偷走了你都还在黑甜乡呢。对了,你就是个贼吧。”齐天消瘦的脊背轻轻一颤,他看到昭王举起了那把伞:“好大胆奴才,本王的体面都让你糟蹋了。连宝乐郡主你也敢偷。”
“不,不是。”看到那把伞被昭王紧紧握在手里,精细的伞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终于开口,声音虚弱,语调嘶哑,他很紧张,想要把那伞救下来。
“还敢抵赖?这许表姐的伞,难道是长了脚自己走过来的吗?”昭王一脚踹来,齐天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他知道昭王暴戾,但这样的狂怒,还是头一次遭遇。他的拳脚毫不留情的落下来,
齐天痛苦的呜咽了两声,用胳膊抱住了头。“妙……妙”
“你,你叫什么?”昭王怔怔的看着他。那是表姐的名字,连我都不让叫,你怎么可以叫。你也配?你算什么货色。昭王出离的愤怒了。他抽出了腰间的玉带,劈头盖脸的打下去。齐天躲避,却借由天外姣白的月光看到了他脸上的嫉妒。他嫉妒我?这个认知比昭王的毒打更让他震惊。
“够了,住手!”一个披着铃兰披风的女子挑着灯笼走过来,她一脚踹到了昭王背上。昭王被踹得踉跄一下,扑到了马舍的草垛上,他愤怒的嚎叫一声,一反手抽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
哎哟,女子的痛呼声响起,昭王愣住了,齐天也惊到了。两人抬起眼睛,恰遇到宝乐冷冷瞥下来的视线,那眼波那么冰,像冬日里的水,把人都冻僵了。
“妙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昭王惶恐的看了眼手里的玉带,随即狠狠摔在了地上,还踩上去跺了两脚,像个做错事后悔不迭的孩子。齐天看了眼阿长,她方才挡到了宝乐郡主面前,现在左侧的面颊高高肿起。他想,郡主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否则怎么会有这甘愿为她挡打的属下?
宝乐上前一步,把昭王从齐天那里揪过来,扯住他耳朵,狠狠训斥:“你闹够了没有!你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你再看看你做了什么事?你还像周主的儿子大夏的王爷吗?这种样子跟街头地痞有什么两样。怎怨得你爹娘不喜欢你?”
昭王从墙角捧出那把伞,顾不得反驳,顾不得恼怒,只急切的问道:“姐姐,这伞是他偷你的对不对?”
宝乐不说话。昭王再次求证:“是他偷得对不对?”
宝乐只是森严的注视着他,将他的软弱和嫉妒一览无遗。“不,是我送他的,报答他今日鼎力相助。”她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最后一层自我安慰,冷笑一声,一字字对他施加伤害:“所以,二殿下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要毒打我的恩人,一个为了主子奋不顾身的义仆?还是说你恨不得要我死,所以对救我回来的人,分外看不顺眼?”
他是嫉妒,他嫉妒齐天竟然驯服了他驾驭不了的马,嫉妒齐天竟然有那从雷雨里救回宝乐的力量。他一个王爷,一个主子,竟然嫉妒自己的下人。你这模样,实在是丑陋至极。宝乐用眼神表露了这个心意。昭王拔出腰带砍断了伞骨,狠狠掷在了地上。他放声嘶吼,像只被戳到痛处的野兽,一头冲了出去。宝乐看着那把伞,抿紧了唇。
相似小说推荐
-
颜倾天下:纨绔凰尊太嚣张 (九红兮宝) 陌上香坊VIP2017-06-21完结前世的恩怨,今世来报!永远不被认可的爱情?呵,吾乃创世,怎会被那小小的天道束缚?若阻吾,...
-
娇娘赋 (红塵多败笔) 起点大封推VIP2017.7.12完结三娘只想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奈何却惹上个难缠的主。都道那人是烟花巷里的祖宗,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