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辰,过不了多久便是早朝。祁令洹还有诸事未及料理,今下得了姑娘的同意,他也勿须瞻前顾后。便是仗着他的身份状诉至皇帝面前,为了他侯府的未婚妻,皇帝自当留有情面。事情也就简单许多。
而封锦岫呢,来不及思君所思,眼下竟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懊恼不已。一个知书达礼的姑娘家,谁会像她这般行为出格,不知轻重?
这人幸而是先生。
倘若今晚真真出了什么事儿,便是她如愿嫁给了先生,仍少不得要为外人说闲话。这才是她恣意胆大,不当轻浮乱来,且牢记于心的。
因想着这些羞臊的心事,嫩白的脸蛋忽一寸寸往耳根红了去。以褥子将小脸遮去一分,留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珠子,眨巴着应了个是。即默认这事儿翻篇过去了。
可就这样道别,封锦岫总以为缺了点儿什么。先生瞧着她蠕动的嘴瓣,仿佛欲言又止,是以竟坐在身旁等了会子。
“我走了。”久等无果的祁令洹因作势离去。谁知这样一句过后,姑娘眼里竟流出一丝不舍之意。
饶是再坚实的墙壁,终抵不过花颜如玉稍纵即逝的情动。
一时祁令洹的坚守节节溃败,只觉得是命中相制的不可回避一般,顿时无法去想那些持重礼数,重压在那鲜艳如花的唇瓣上,忘情将花蜜吮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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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杏花巷,祁令洹披上外袍打马回府。
一路上暴雪如筛而下,夹雪的风如飓似霜,视线中的景况仿佛摇摇欲坠,然而丝毫不影响祁令洹此刻的内心坚定。从今往后,他要担负起岫儿的所有。
再次回到侯府,禹安已命人备下热水沐浴。为不打扰府内众人,祁令洹轻身从侧门入府,一路与禹安打听:“老太太可知我回来的事?”
禹安接过他解下的绒皮外袍,撩开玉岚居的帘子将他主子往内引。就道:“爷没有吩咐,小的对旁人都捂着呢。”
祁令洹便往黄花梨的圈椅上坐下,抱来炭火炉子烘烤那双冻僵十指,又顺口问道:“老爷什么时候回京?”
自收到云南军营的书信后,祁先勇班师回朝的日程便定在了年关之前。因未具体写明行军在哪一日,兼现下天逢雪暴,只怕这途中艰难险阻重重,回京之期需越往后延。
此前命禹安派人一路追溯讯息,眼下说来也应有了消息。是以禹安也立即回了话:“探子道老爷路上一切顺利,想必照原计划能赶回过除夕。”
“除夕么?”见禹安点头应是,祁令洹红唇微扬,眸光有胜过火苗般的灼热。
这个时间果然是最好不过。
继而他环视了玉岚居的简陋装饰,房中五丈见开,柜台案几一应摆设冷硬单调,实在不像姑娘家能够满意喜欢的。又想起方才路过游廊时,积雪压碎了屋檐青瓦几片,祁令洹一颗波澜不喧的心竟动起了念想。
因放下那火炉子,解开衣袖往床榻坐去。对禹安吩咐道:“我且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准时叫醒我。我进宫的这期间,也勿打扰到老太太。你便去外头寻一瓦匠师傅来,我房里需要修缮一番。”
禹安也曾见到那几片碎瓦渣滓,可旮旯角下的这点儿功夫院里小厮谁没有个两下呢。当时竟道:“这点小事,禹安替爷料理就是了,竟用不着特意去请师傅。”
祁令洹盯着他淡淡一笑,“如此说来,扩建玉岚居的事你也能捡下了?”
“扩建玉岚居?”
不及禹安明白他家公子是何种意思,祁令洹便早已倒床歇了下去。这两个月来,实在奔波辛劳太久,眼下心弦略松,岫儿之事云开见月,再没有什么人是值得他强撑苦熬了。
~
而封锦岫这边,因得了先生的许诺,在等待封林海候审期间,竟格外踏实了许多。
萧宝珠仍前前后后筹备着封锦云的婚事,对于封锦岫与萧佑舆那桩也不敢松手。只盼望年底之前,两个女儿都能找到好归宿。便是今后与封林海充军在外,这才能说是真正放下心。
纪蕊晌午从集市采买回来,并与封锦岫捎了件消息,说是苏家大小姐从那苏员外府上递来的。道此前月初相约一道回铃兰省亲,为监察这事儿一并耽搁下来。据说前阵子脾胃不好,事后请了大夫相看,竟是有了两月的身孕。如此,庆幸没有急赶着上路,否则铁打的身子亦是吃不消。
封锦岫彼时正于瓦檐下搓着雪球儿取暖,听了这消息,着实替她高兴了阵子。方绶湳这人品行老实,上辈子碍着家中压力,不得不纳了两房姨娘开枝散叶。
而今苏蕙蕙果然是有福气的,这才结婚小半年,竟就怀上了一胎,同时也堵上了方家奶奶的嘴。日后也是高枕无忧了罢。
纪蕊见姑娘终于是笑了,又凑过来道:“苏小姐而今就寄住那苏员外的府上,说等咱们府上风声过去,立即邀姑娘您去做客。那苏小姐是个厉害角色的,听说方家那头担心这头一胎,好像阖家都过来京都过年了呢。这个架势,纪蕊可还从未见过。”
别说是纪蕊,封锦岫何尝不是呢。身为女子,总希望得夫君万千宠爱于一身,阖家幸福、相夫教子,即便没有大富大贵相伴,这辈子也能堪称圆满。
这原本是件喜事,可一想到萧宝珠为她做主婚姻的事,封锦岫便知自己是前途难料。
再者因先生府上是皇亲大家,还不知有没有那三妻四妾的规矩呢。此前只顾贪图着他的柔情蜜意,倘若将来冒出个人与她平分这宠爱。还不如剜了她的心才是。
一时竟有些个患得患失。
纪蕊见了形状,忽附上去耳语了两句。封锦岫竟脱口反问道:“果真见到先生的车队了?”
纪蕊便掩口笑,“我说夫人就是不抠细的,姑娘这个心意谁人看不出来,竟还要许配给萧少爷,不应当不应当。姑娘趁快了,那车队看着好是气派,我且一路跑着回来报信儿的。还不知要不要去告诉去老爷呢,这事儿可真是京都头等大事,老爷一准儿没法子反应过来。”
封锦岫甜甜蜜蜜地,转头将纪蕊推了出去,“我去梳洗一下。你什么也别说就是了。”
纪蕊瞧着姑娘青丝如墨,素带如蝉,真真是瑶池仙境才生养出的美人。只可惜少了银钗钿翠,清韵有余,失少点凡尘味儿,否则王母娘娘就该误将姑娘拿回天界了。
当下亦不多说,封锦岫果然回屋中换了身茶花穿蝶刻丝小袄。发上梳对垂挂髻,两只翠碧的叶钿点缀在蝶髻之两侧,精巧绝世。将那镜中小脸衬得俏丽秀致,如花胜玉,该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枝仙姿芙蓉了。
知道婚姻之事素来是父母做主,封锦岫即没得登堂的机会。如先前阿姐那般候在碧纱橱里等待结果便是,与先生见一面,今日怕是不能了。
可封锦岫却因苏蕙蕙的事有所领悟,欲与他提先有个叮嘱。是以便从抄手溜出了垂花门,去往那杏花巷见他一面。
谁料刚至门前,那外头竟已有人在敲门了。封锦岫飞快地开门迎客,脸上洋溢着不胜数的期许。当下之寒冬便也如沐春日一般,叫门外头的人也融化了一世欢喜。
却见眼之前,一人穿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玉树临立。明眸皓齿,鼻如悬胆,其气度及样貌不一而足,实乃京都难得之仪表堂堂的贵公子。可惜再多英姿焕发,却并不是先生。
“萧……萧表哥……怎么是你?”封锦岫瞅着那外头一行着青灰衫子的队伍,难道说是纪蕊眼花看错了?
未见到想见之人,封锦岫尴尬站在那门前不知所措,连萧佑舆的满腔热忱也被她感染到。笑意一点一滴收拢回去,竟不知这步子该否往前一步了。因先与这唐突的姑娘打了招呼。
“表妹这是要去哪里,难不成是知道表哥要来了?”
萧佑舆努力与姑娘自在寒暄,一如从前同在屋檐下,两小无猜的和气。
可姑娘并不在意,眉眼所向皆望循着他身后的地处。他也回头看了究竟,却是没有什么旁的人。不过姑娘与他生分的况味溢于言表,他隐约也能猜到,这桩婚事一直没有定落,想必也是因了姑娘这里的缘故。
从表兄妹成为夫妻,古往今来实在正常不过,也许岫儿一时难以接受。而他并不介意等待姑娘这一时。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已经等待了数年,从情窦初开到情根深种,从表妹的身份直到将她当作大姑娘。他们之间不缺少缘分,也许再等一等,姑娘会有开窍的一日。
可正在这时,封锦岫的目光却倏忽聚焦往他的身后去。萧佑舆这才知今日来封府拜访的,乃不止他一个。而这个人,来头排场且不输于他,竟是忠勇侯府的大公子祁令洹。
封锦岫既知纪蕊没有将先生的队伍错看,却也没想过这二人会凑来一块。当下左顾右盼,一时竟不知如何料理这种局面得好。
却见先生此刻勒缰下马,满目萧索中,雅人深致。搭一件厚锦镶银鼠皮的披风,踩着皑皑白雪一步一深笃地走过来。天气凉薄,唯他身周一片暖如融融温泉,冬日中令人不由自主欲与之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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