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抢在这话前单膝跪拜在了高堂之下。
“封大人,其实是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他跪得笔直,烛火跃映下的光影半无犹豫。
知道封锦云即可能待在那偏间的碧纱橱内,因定定心神,将接下去的话一鼓作气说来,亦是有反水不收之意。
“此次前来虽是小侄孤身来看望,然而一半之上也受了家父的委托。今次监察事大,波及京都大小官员数百余人,六部下吏无不牵扯在内。若不是得太/祖那点荫庇福泽,家父想也逃不脱一般问责。是以伯父家中造临此厄运,家父唯嘱托我略微照拂一二,万不能再给您添负担。”
“可小侄以为,此前两家既已谈及婚娶之事,危难之时更当守望相助。若伯父不介意小侄才疏学浅、功薄禄微,小侄想年前就迎娶云姑娘入府,往后照顾云姑娘一生安康,为伯父伯母略分忧愁,还望伯父成全。”
封林海与萧宝珠讨论多时,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呢。趁在拿审的旨意还未下放,流放充军的判决文书还未拟定,家中的两个姑娘能嫁一个是一个。往后跟着夫家,自也能勉强生计,何况余辰辉这孩子是那尚书府上的公子。
自是件十全十美的事。
可就在这时,听外头婆子大呼一声“周姨娘”,接着便有一妇人抱着半小的幼子闯入厅内,搅了个鸡犬不宁。正是那销声匿迹好些时日的姨娘周氏。
彼时封锦还还仅是九月大的幼子,外头风雪势大,想是为周姨娘捂抱在外窃听了好些时辰,小脸冻得红紫斑斑,这会儿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封林海正为监察之事愁得不可开交,哪里还记得府上姨娘丫鬟?可封锦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旁人皆看了心疼,即命萧宝珠将那孩子抱过来哄着入睡。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还不快下去!”封林海正值焦头烂额之际,只望府中能万事消停,为子女们谋条退路,别得再生旁枝末节就好。
可周姨娘恰是个无事不赶趟的人,闷顿了这些日子,闲中得顾姨妈里里外外传来些个小道消息。知道封林海不成事了,封府大厦将倾,眼下竟是较任何人都惶恐惧怕,堪堪寝食难安。
她年仅二十又六,抛开孩子,正是软玉温香的大好年纪。若不是之前相中了封林海未来之仕途,使了些下三滥的伎俩,得来这个位置。她何以知道官场如战场,大起大落,还有食不果腹的一日?
“老爷……老爷是要入狱了吗?会不会牵连到我跟还儿?老爷怎么竟什么都不说呢,咱们母子俩还没有享过几天福气呢。还有我……老爷看在还儿的面上,求您留我一条退路吧。我还年轻,还不想去什么苦寒之地过下半辈子。您要是高抬贵手,赏我一封休书也行,左右我不掺和您府上的事,您也别再拖累我,两不相欠成不成?”
周姨娘自是下人出身的穷苦人家,富贵贪求过,清福享受过。到了这会儿,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保不齐还能东山再起,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是以连封锦还亦不肯带去,只想着能净身出户。
眼下这会子还有外人在场,封林海真真怒张不得。既还未想到安排她的去处,她自个儿亦是大难临头往外飞,如此,还不如是听凭她去。
因沉下心来道:“你既心生此意,以我现下状况也不再多勉强。即修书一封,往后你自谋生路去吧。”
按理说来,周姨娘这样也算自求多福了。可转念一想仍又哭哭啼啼求道:“只可怜我一妇道人家,出了府门却不知为何生计。老爷能否……支使些银两,再赏我最后一口饭吃?”这封林海一惯是个菩萨心肠,她吃定他过不了人情这一关。看在为他生儿育女的份上,随意支使她些个边角零头,都能顶过她奋斗一辈子。
而封林海呢,渐渐也看穿了这妇人的心性。不用她开口求个数目,自命纪蕊拿匙去封了白银百两。周姨娘万没想到他竟如此大方,事后惋惜无用,只好是识趣地收了烂摊子离开。
花厅里才且消停下来。
一时封锦还的哭声稍小一些,萧宝珠哼哼咕咕哄逗着他,不过一会儿也酣睡过去。封锦岫将他抱去碧纱橱的炕上歇下,正见封锦云在那圈椅上呆坐着。双眼通红,似在想心事。
而一窗之外头,封林海终于抛开颜面与余辰辉说了掏心窝子的话,道:“贤侄也看到了,树倒猢狲散,小小学仕府亦逃不过这个定律。眼下多得是撇清关系的人,余尚书宅心仁厚,能关照封某已属难得,果真要在这个节骨点上迎小女入府吗?这之后形势怎样,我等其实完全无法预料。”
其实家丑不外扬,封林海也顾不得这些了。将境况形容越是凄恻,于余辰辉来说便更是沉重的一记考验。
将宝贝女儿交出去,没有生死考验这一关,他仍旧是放心不下。
却好在,余辰辉此人从一而终,撩开袖袍,毫无动摇地叩行大晏之礼。道:“一切还请伯父成全。”
~
磕磕绊绊,余辰辉与封锦云的事仍是定下来了。腊月二十迎亲,省了纳彩、问名、纳吉等一切繁冗之礼仪。事后余尚书亲登门拜访,过纳征、请期之后,便直迎封锦云入府了。
前前后后不出两月之时间,赶上年关大节婚礼暨定。这在外人看来,便正是封锦云一道护身符文。眼下这一遭,当是险中求生。
可封锦岫这里还未曾有着落。萧宝珠倒不急这个,与萧佑舆开了两家结姻之口,那孩子是毫不迟疑答应了,如今,只剩封锦岫这儿点个头。她这苦命心也没算白操。
赶着这两日,萧宝珠三番欲寻女儿说道此事,却通通被封林海拦了下来。不为别的,只因直觉告诉给他,岫儿那孩子,心不在佑舆身上。怕是乱点了鸳鸯谱。
可这事已轮不到半点犹豫,亲事一日不定,封锦岫为无主家的姑娘,极有可能会随封林海一并去充军为奴。
趁着封林海饮药休息的一会儿,萧宝珠便将此事开诚布公给了封锦岫。谁料姑娘如临大敌,竟话不投机,即将这婚事推辞了去。
“阿娘还是去操办阿姐的婚事吧,岫儿的事眼下却是不急。”
算算日子,再有三五日,那京兆尹府想必就能上门来拿人。之后何去何从还不一定呢,此刻不急,难道等着以后沦落下奴再去筹谋?萧宝珠只当这孩子不懂事。
“你去与你阿姐问问,眼下急是不急。我索性是与你阿爹同进同退的。还儿那里,托付与你大伯家中当是唯一出路。你这孩子打小便是太纵着性子,佑舆那孩子与你青梅竹马,危难之时不离不弃,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还是你铁了心叫做父母的为难,往后甘心个作践自个儿的命?”
听阿娘一番话,封锦岫才知阿姐的出嫁是家中的有意安排。二人皆赶上一块儿,这根本就是在做最坏之打算了。
“阿娘别这样,事情还不至于如此。”既知先生已赶回京都料理此事,何至于闭着眼皮就将姑娘胡乱嫁了呢。
这会儿想起那时阿姐的神况,原来竟是百般滋味。封锦岫真真不知该说什么得好。
而萧宝珠呢,心中值是一团乱麻,如今却也不想与女儿过多争执。眼下她还能耍耍性子倔强顽闹,届时刀悬在了脖子上,便是她不想嫁也得嫁了。这才是唯一出路!
当下将封锦云的一应用物搬挪至了周姨娘腾空的西厢房。都是即将出嫁的姑娘,挤住在一块儿不成事。回头尚书府的嬷嬷们进府迎新娘,瞧见姐妹挤在同间耳房恐生闲话。这两个月来,便就安生筹备出嫁之事罢。
是夜,封锦岫委屈得睡不着觉。
添鸭绒的被褥转至大通间的木床上,本该舒适许多,不想帷帐上织绣着无数纤维纱质的透明蝴蝶,安静贴在那无色纱纺上,却闹得她心烦意乱。
窗外的雪停了半夜,冰菱在窗下折射着微弱的光。躺在帐中的封锦岫就这样木讷僵硬地看着,至下半夜时,大雪又纷纷扑簌。她终于困倦阖上了眼。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床边厚实的被褥深深往下陷去,仿佛有人坐到了她的身边。
浅寐的封锦岫从被中掖出手指,将毛茸茸的枕巾抻成卷曲状,冰凉凉的小脸从内歪过头来,欲瞧个究竟。
这时就听旁的有人浅笑一声。继而于窗外迤逦微光下,一张匀称有致的侧脸剪影美如山水墨画。正温温静静地瞧着她,“还是吵醒岫儿你了。”
第59章 回来
时值半梦半醒之际,封锦岫原以为是阿姐出嫁在即,深夜寻来同她会子说话。可等那人开口之后,听来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几乎即在同时,封锦岫才为自己的大意吓得瀑汗淋漓。
可细心回想过后,又觉这声音亲切耳熟。是以她竟忍住没有大肆声张,战战兢兢唤了那人一声:“是先生吗?”
雪落之中,果然就听那声音愈而熟悉一分,应了声是。柔声问道:“岫儿可是睡得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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