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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不为后 (辛十三)







第43章 午觉
  祁令洹的公案处,正是余辰辉口里的“清凉寡淡”。
  
  东边厅是张核桃木的顶阁大书柜,柜前置了张黄花梨的大桌案,五尺见宽,上面笔墨纸砚样样齐全。桌之后边又有一椅,正是同那整壁之木具同近色调,很是清淡。

  西边厅内少许独特,设了道落地长窗。花窗内摆有鸡翅木的茶台,各有树根几凳五张,正是间小小的茶室了。

  祁令洹泡了壶上好的雨前龙井,担心姑娘家喝不惯浓茶,又命人泡来一壶清热的玉蝴蝶。兼寻来两碟点心,一律摆在茶台上。

  封锦岫正在那厅中呆愣愣站着,四面八方打量来这偏厅,仿佛没落得个兴致盎然,而是索然无味的。

  祁令洹因而坦然问道:“是否觉得我这里太过朴素了?”说之,将她引去几凳坐下,命纪蕊在外头候着。

  封锦岫撇撇嘴,心想挤兑两句,终是懂礼数地将话咽了回去。

  “这紫褐色深浅相间的鸡翅木历来难见,所雕之戏水鲤鱼也栩栩如生,已经足够漂亮了。”

  说完这个,拿手指头在茶台上摁了个指印,竟也还有微微栗香溢出,果然是低调中旷世极品。

  一时祁令洹眸中光华熠熠,将茶杯握在手心试了温度,柔声道:“喝茶吧。”这就递了过来。

  不知怎的,封锦岫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去看他。接杯过来轻抿一口,也就不再同他说话了。心中暗忖着,究竟何时才能托故离去?

  祁令洹当能察觉到姑娘的拘束。若换从前,当顺从她之心意,放她早早回去。然而怕又是冲动在内心作祟,他唯独担心,姑娘送还完这件衣裳,再没有“顺道”来看他的理由了。

  因开口打破僵局,问道:“外头天热,既是一件衣裳,岫儿何以亲自送来。是不是有事要与我当面说?”

  正说先生独具慧眼呢,哪能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

  封锦岫瘪瘪嘴,当下便承认道:“阿姐之事,听闻是先生在中间帮了大忙。总也是顺路的,该要当面跟先生道声谢。”

  祁令洹以为她所指乃那日谒见皇太后之事,未作他想地道:“我与你阿姐相识一场,这点忙倒也不足挂齿。更何况……岫儿必为此事伤神,却也是想叫你舒坦一些。故而谈不上帮不帮的,你竟也不用特意谢我。”

  封锦岫不由听出了这里头的关怀之意。脸颊微微泛红,又道:“可这件事,毕竟是烦劳了忠勇侯府上的贵人。岫儿……岫儿与阿姐皆为寒门子女,所谓‘人攀明月不可得’,身份卑微如此,当难得受此高恩厚德。最是怕引得旁言碎语,难说其辞。是以这一次,也想请先生日后勿以此无妄之恩相惠,岫儿实在承不下这样大的恩情。”

  言下之意,便是再不想同那忠勇侯府有何关联了。

  而这个,才是封锦岫今日到此的真正意图。

  可祁令洹不解岫儿为何如此,似乎是有意将话说与他听。唯独臆想到是因上次之事,岫儿仍然心里怨怪着他,是以连他的好意也不愿再接纳。

  这却真真是他之过错了。

  祁令洹既不能猜得透彻,只好顺着姑娘的意思点头道:“只要云姑娘无事,那些事我自再拿捏一些,岫儿不必有任何负担。且话又说回,眼下云姑娘的事却也仍未了结,余辰辉的话既已说出,难有再收回的道理。零乱如此,这个谢却也是受不起的。”

  这个话,当指余辰辉与封锦云之间的事儿了。身为胞妹,封锦岫当然乐见阿姐成其好事。

  只是这余辰辉待阿姐仗义有余,彼此间到底是相处少了些。论男女之情,怕是太过勉强了她阿姐。

  这时,便听祁令洹缓缓问来,“八月十五花灯夜,岫儿可有空闲?”

  封锦岫端着紫砂杯的手指轻轻一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满紧张,“先生有什么事儿?”

  如此,祁令洹亦端茶浅抿一口,施施笑说:“若是得空,便跟云姑娘一道来九曲河赏灯,先生驱车去接你,还有余公子一道。岫儿答应吗?”

分明是个撺掇良缘的意思,可话在先生的嘴里,却独独品出个佳人相约的言外意来。

  封锦岫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顿时不知该如何应承了。羞红了脸,做贼心虚般地躲在逆光下。也不肯搭话。

  好在这时,外头即有番役通报而入。

  ~

  封锦岫知他是有公务处理,立时从凳上起身,欲寻个去处避让为好。

  祁令洹却好整以暇般地望着外头,起身将长窗镶的薄纱卷帘缓缓放下。流苏垂地,光线骤时黯淡,而茶室便与厅堂各分成了两个天地。

  “先生?”

  见先生这般举动,封锦岫当理解他的意思,方才的窘迫也顿时无影踪了。“岫儿在此处,是不是不大妥当啊?”

  祁令洹但随意笑,又从旁的黄梨木二屉柜里抱来一张大条褥,整齐铺在靠窗的榉木小塌上,便作势出去,“一点点小事,岫儿听话歇着,我一会就忙完。”

  说着,就出去了。

  封锦岫左右望望,隔着半透明的纱帘,外头人来人往门庭若市,隐隐可见。这样的架势,竟颇像戏文里武氏垂帘听政呢。心里顿时忸怩且好奇。

  因又往前走了一步,却见那外头的番役接四连五进门来。封锦岫从纱帘往那人群探去,不料一眼之中,清晰可见的,仍是她的先生。

  在那单调简陋的原木色调里,一身青袍官服尤显出色,卓然超群,气度轩朗。身姿肃然地站在那人群之中,或敦嘱叱诫,或执笔下令,眉宇间正失了先前待她之亲昵,替换成一副严苛谨慎、处事果决的风致。

  封锦岫心中顿升一股奇妙感觉,原来先生认真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一面。

  这样一个风姿卓越的好人,世上恐再无处可寻了罢?

  一时出神地望着先生,封锦岫手心不自主地攥紧了露水百合小裙子。心想若非隔着先生的姓氏,任她是颗石头做成的心,那道防线怕早已为他敞开了。

  而这时候,祁令洹那处亦感受到岫儿的目光,忙中取闲地将视线投来。二者正就碰撞到了一处。

  封锦岫仿佛是做错事而被逮住的小姑娘。立时将身子背对过去,臊了个满面通红。心里兀自平复情绪,告诫自己,这样下去可真真就万劫不复了。

  一时间,却是整理不出自个儿的心意,只好闷闷地去那午休的榻上趴着。

  茶室里清香袭人,每处皆充斥着迷人心魄的味道。不过一会儿,封锦岫只觉倦意来袭,竟也就这么糊里糊涂睡了下去。

  亦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揉着眼睛撑坐起身,而先生正坐在塌边上看着她呢。

  “睡好了?”

  祁令洹的唇边噙着笑,说不清就这样静静看了她多久。

  封锦岫支着身子,歪在那软乎乎的褥子里,为先生的笑迷得三荤五素。

  却见那唇瓣不涂自红,薄薄两片微微翘起,向后舒展。唇线贴合处红得诱人,许多话隐藏在那隽雅的线条下,越添两分韵味。仿佛夕阳抽丝散去的一抹霞红,叫人忍不住将时间定格于一处。

  可这样的直白的目光,多少令人遐想连篇。是以祁令洹会将这误会成何种意思,封锦岫自也控制不了了。

  日光从窗外渗入茶室,均匀铺在祁令洹的肩头。如沐月辉的身影渐渐俯身下去,情愫与前晚上的不出无二。

  封锦岫觉得今日的玉蝴蝶,定然是人们传说中的迷魂汤。明知先生欲有所图,可她的大脑却不停使唤地僵持在了原处。竟是个试图接受的意思。

  这怎么成呢?

  正是不知所措之际,幸而肚子极不美妙地“咕噜咕噜”乱叫一通,立时唤醒她的一分理智。

  封锦岫继而一副英勇赴义的表情,极艰难地吞吐道:“先生,我饿了。”目光随而将话遮掩而去,那心照不宣的氛围登时被击得瓦碎零透。

  祁令洹深情饱满地看着她,亦不得不地莞尔笑了笑。

  一觉睡至日中,也难为她肚子会饿。

  ~

  一时用了些点心,封锦岫也万不敢再留先生的署衙内。即也回到府中。

  封锦云正在庭院内收拾着花草,见小妹仿佛是落荒逃回的形容。因放下手中的花铲,过来拉住她好生细看,“岫儿,你这是怎么了?中暑了吗?”

  诚然封锦岫这一路回来,没来及多喘上两口气呢。

  纪蕊连去厨房盛来一盏凉茶,喂给她家小姐喝下。又对封锦云解释道:“没事,咱们姑娘身体好着呢。只是从车驾司出来时便气色不见好,想必是在那房中睡觉闷来的。”

  车驾清使司,那即是祁令洹的署衙了。封锦云既知那署衙归何人管辖,十分意外岫儿竟然在人家事公的地方睡了午觉。这真真是没得规矩。

  “岫儿,你怎么能……”

  封锦岫当知阿姐必是一番责骂,乖乖上前讨好道:“阿姐,岫儿知道错了。今次是个例外,以后再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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