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当属余辰辉最是了解祁令洹之为人。上前拍了拍祁令洹,对封锦岫自报家门,“敝下余辰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封锦岫实际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尤其不能告知她姓甚名谁了。就这样拿目光去询问先生的意思。
祁令洹自然心领神会,错开话题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亦还有不明朗之处,晚些时间再交予你们认识。”
这一来二去,余辰辉却悟出这里头些个偏宠的意思,也笑着道好:“既然来了,也别介意,一道入座吧。”
要说这样一个古怪的场面,封锦岫原是不想掺和进来的。可余辰辉实际未说什么,封锦岫倘若拒绝,反落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她这个身份恐怕更令得人浮想联翩了。
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又去看向身旁之祁令洹。
祁令洹当是气定神闲,以恰到好处的目光安抚住她。将她拉入席间坐下,以商量口吻道:“岫儿爱吃什么,我去叫厨子做来。”
这话真真叫封锦岫听得挠心挠肺的。
怎么先生也要留她在这个地方吃饭吗?
却说那个位置挑选的也极其讲究,祁令洹座主位之下首,而她呢,正座在下首之旁侧。这样安排,倒证实了她即是祁令洹带来的人了。就算不是紫云坊中的姑娘,必然和祁令洹脱不了干系的。
封锦岫也顾不得什么祁姓孙姓了,攥紧小拳头,应付过今晚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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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宴之前,紫云坊的主事安排了好些仕女前来伏侍。一众宾客之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不似臆想中的那般不堪。尤其是祁令洹之身边,分明瞧着各个儿想要亲近之,却不知为何仅远观近赏,没一个贴身上前的。
封锦岫便想着,先前之话应是误会先生了。
正说彼此入座,那外头又有重要之客人进门来,极度喧闹。
封锦岫偷着往那处看了一眼,不想为首的竟是前几日遇见过的云南小王爷,祁允长。
一时间众人复起身相迎,无不拱手行礼。唯独祁令洹在其中施点头礼,且与其自在寒暄道:“小王爷辛苦了,一路可还顺利?”
祁允长的目光意外地落在了封锦岫之处,方而有礼回道:“一切都好,婉姑娘我已经接来了。”
他口中的婉姑娘,便是婉秋水。
身为紫云坊的头牌,她是刚从江南参加禅会回来的。原本风尘仆仆,疲倦不堪,但听闻忠勇侯府祁大公子亲来紫云坊,无论如何都要来助兴一曲,是以从驿站转道。
却见她左拥右簇而来,穿一身蝶戏水仙裙衫,身姿窈窕优美,步态盈盈。其中三分绰约,余下的七分便是不输于大家闺秀的雍容了。
正是个地道的娉婷才女。
可封锦岫却没在意这些,因对祁允长的反应奇怪不已。且在上辈子便知他性子阴冷如冰,身份乃又是堂堂云南王之独子,怎么在先生之面下,竟威严全无,二人竟似不相上下一般?
她因而才疑惑,先生到底是祁氏的哪一系呢?
却说祁允长紧挨封锦岫而座。落座之时,有意无意扫了其一眼,眸中尽数是探究的内意。封锦岫只好报之痴憨一笑,装作不认识,这事儿就糊弄粉饰过去了。
一时婉秋水落座禅席焚香,仕女取下落霞的古琴放置于前,轻敲檀板,款按银筝。酒席也便渐渐吃飨开来。
一开始是款斟漫饮,等待座上之宾。
后得一小厮报信,道主子家中琐事缠身,这酒席便也等不得他了,先始飞觥献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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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主宾的缺席,这场晚宴光有婉秋水抚琴助兴,仿佛仍是美中不足。
酒过三巡,场面上的人都各自喝了不少的酒。一旦醉酒便易壮胆拿事,当下对同僚不好玩笑过极,正好有个封锦岫柔中化刚,当为不少人臆趣了去。
蒋修诚一惯首当其冲的,当下以茶代酒敬了封锦岫一杯,因道:“姑娘是否意觉无趣,竟不见动筷子呢?若不然,是这歌舞不称心么?若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值当要说来听听的。”
这个话,显而是冲着讨好祁令洹去的。
祁令洹这人,里里外外堪称无隙可乘,是好是坏皆难得打动其一分,更别说引他垂青。难得带有一个陌生姑娘在他身边,这颜如玉嘛,柔情似水却也是化绕指柔,有时候她的一句话便能胜过万马千军。
封锦岫却是来不及想这些的,唯独不打算与他们过多交集,以免泄露了自个儿。
于是便遥对婉秋水道:“这位姐姐一曲《广陵散》,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徽音、泛音,抡指、抹撮,拨弦即止,精准罕然,以‘声调绝伦’形容正是恰当。今日紫云坊之舞乐实乃大开眼界,当没有不称心的道理。”
当下婉秋水手中正拂一首《高山流水》,浑听此言,远远的将目光投于封锦岫处,其中甚有意外。
便吟谢一声,“姑娘谬赞。”其琴乐又更流畅了两分。
这里头细微的变化,稍懂音律之人该当是能听出来的。
婉秋水号称紫云坊的顶梁琴师,可来听她之奏琴的人,泰半是冲着名气而来,真正静心下来聆听音韵的却没有几个。
很大部分的时间,婉秋水便是远远独坐在那禅席之上,焚香、拨弦,和宫中之乐女别无二样。
正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
有些人重金求听一曲,以雷鸣掌声结束,而有的人埋头喂食,最终却能细数这音中之编述历历。诚然封锦岫便是后者,也正是婉秋水认可的知音了。
这么一来,蒋修诚刚才那番问话,实际是给自己掉了面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自己往上头蹭来的呢。
想到这里,很多人也渐渐明白过来,心觉好笑。尤其是祁令洹之脸上,诚可谓忍俊不禁,真真是从未见过他这般动容过。要说这姑娘与他半无关系,在场之人怕是不信了。
当下祁允长瞧着祁令洹之变化,又再去打量这身边之姑娘,不时便也理解了今日她在场之缘故。
正是玲珑翡翠心的一个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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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散之时,婉秋水果然来寻封锦岫说话。
将人请入里间的琴房,暄叙过后再三言谢。封锦岫委实受之有愧,久而便道:“秋水姐姐别的误会了,妹妹只懂听琴,不能上得台面来的。”
婉秋水却笑这姑娘心思纯然,因道:“妹妹瞧着似要小我两岁,然而姐姐在紫云坊弹琴已非两日,真正尊重琴师,尊崇音曲的人实在没遇几个。以妹妹这样的年纪,清者自清,别具蕙质,他日定然不同凡响。”
这个话,想来也是说给婉秋水自个儿听的。
在紫云坊弹琴的这些年头,附庸风雅的人见多了,能令她不忘初心委蛇至今的,也许正是像封锦岫这类人吧。
封锦岫也不再客套了,自此之后便以“姐姐”相称之,彼此间也不总是谢来谢去,而说了许多体己话,越见兴趣相投。
末了,琴室的帘子忽为人打起,正是祁令洹前来相寻封锦岫。半话无说,举止间却与这小姑娘格外之亲随。
身为女子,婉秋水早已察觉这二人间似有玄机,见之也不再多留。而指着琴室内的一张张古琴,问她道:“妹妹平日喜欢什么制式的琴呢?”其眸明净盈盈,怕是有“宝剑赠英雄”之意。
封锦岫已经班门弄斧一回了,当不能再受这么大的情面。
连连摆手,“不不不,妹妹真的不懂弹琴,姐姐还是都留着吧。”
却见婉秋水粲然一笑,目光转向她身边之祁令洹,款款一拜。
道:“妹妹说笑了,妹妹身边可是有高人常在呢,便是有不懂,随时请教一二,也就是了。”
封锦岫顿时哑然。
先前说什么来着?来山房教学的先生乃国子监太学生,诗书礼乐骑射是样样精通的,人家正牌琴师都敬其三分,怎么她竟然就不以为意呢?
一时只好挑了张古桐绿绮,相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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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辰辉那里,早已将酒醉的众人分送回府。祁允长则在外边耐心地等着,直到等来了祁令洹与封锦岫二人,才告辞离去。
封锦岫还为此诧异不已。这祁允长原来是如此随和的一个人吗?
且看那天色,几乎将要子时。
封锦岫便如梦初醒般大叫一声,“完了,出门来时,还没有跟阿娘说过呢。”
现在这个时辰,回去府上,该不是要被萧宝珠骂死?
余辰辉听之,便大约猜到这是谁家姑娘出来贪玩的,心下只觉可爱。因人是祁令洹留下来的,他也便只当作看好戏一般望着好友。从来只知他行事端持有余,却不知今日又该要怎么对姑娘家的收场呢?
这个时候,禹安也堪堪将马车牵拾过来。自行下车,兴致盎然地偷瞄着这传说中的岫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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