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令洹便顺势说道:“上车吧?”
封锦岫已毫无心思打量这驾精美绝伦的马车了。听闻这三个字儿,浑身一颤。只觉得今日若跟先生上了马车,回到家中,那就不仅仅是被骂死而已,指不定是要剥皮抽筋的。
“先生不必……我走回去就好了,这么招摇过市,我阿爹不允许的。”
祁令洹望着那张担惊受怕的小脸,略思一番便道也好。
然而却似未听懂封锦岫言外之意似的,将那绿绮的古琴纳入臂中,嘱咐禹安道:“你先回吧,这里暂且用不着马车了,我过后自行回府。”
禹安眼珠圆圆,笑得僵硬。敢情他的主子竟要送姑娘回家呀。
第30章 失眠
封锦岫闷了一个晚上,因着拘束,不曾吃过什么东西。
祁令洹原本是一番好意,最后看她不过动了两遍筷子,就知她当下应是肚子饿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一时间也不急着将她送回,而在紫云坊边儿上的摊贩处买了一包栗子,塞给封锦岫。
别说祁令洹送姑娘回家乃古往今来头一遭,就连买零食这回事儿,封锦岫还只当他是一个顺手而已,其实从不曾有过。
她原本还想拒绝来着,可做人嘛,不当和肚子过不去的,也便接下了。
可是她自小又是个笨拙的,花生、核桃、栗子,凡有带壳儿的坚果,在她手里难度不低于九连环。于是也只有变着花样儿的去掏果仁吃。
这栗子呢,就直接塞到嘴里的,像咬枯黄豆一般嘣呲响。
祁令洹狎笑不止,不知是否是四下无人的缘故,总归笑得愈发深邃了。
“岫儿还没告诉我,今天因何会来紫云坊呢?”
他问着话,手里却拣来一枚栗子,熟稔有余地将果仁剥了出来,而后放回小姑娘的掌心上。
封锦岫呆愣了一会儿。蠕动着粉嫩的嘴瓣,仍将它喂入嘴巴里了。
吃完后才道:“我是想去找碗莲种子的,然后……然后就……就遇见了先生。”
一想到方才被人误会为仕女的场景,封锦岫耳根便不由自主的通红。
可这是实话,对别人可以三缄其口,在先生面下就不能再掖着藏着了,没得让先生也误会成她是个不懂规矩的姑娘。
祁令洹豁然开朗,原来封锦岫是冲着他方才带来的碗莲去的。一时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了,难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果真如此奇妙?
当下便有心解释道:“岫儿来京几日,我也曾听说了,一直是想要去府上看你的。只知你从前便已十分懂事,今日偶然再见,真真叫我另眼相看,想来荀夫子那里将你教得极好。”
封锦岫知他所指婉秋水的事,因而也谦虚道:“荀夫子自然德高望重,只是岫儿没有先生说得那么好,我对秋水姐姐也没有谦辞,确实是不成大器,根本不会弹琴的。就怕秋水姐姐知道了,空欢喜一场。”
祁令洹含笑摇头,“那蒋大人可是一句话都接不上了。岂不知你方才一番话,叫多少人都缄默了。”
封锦岫见先生仿佛有心打趣一般,也就不再赘述了,专心吃先生已经剥好的栗子。
又走了一会儿,渐渐已至杏花巷,封锦岫才觉得不能再叫先生将她送回。若被封林海知道她今日进了那风月之地,今天晚上,估计别想安生睡觉了。
因顿下了步子,望了那远远挂着灯笼的地方,十分为难地对祁令洹道:“先生,要不然我就自己回家吧,今天出来这事儿,也并不想让家中的人知道,还请先生帮岫儿瞒着。”
祁令洹自然不肯答应,别说这皇城脚下难免鼠辈横行,就算这杏花巷在他武选司之管辖内,他仍是不愿岫儿冒丁点儿的险。
又见她全无从前戒备之意,满满小女儿家的心思,心中更不舍就此离去了。
因问道:“小岫儿今日可比班淑文君,未曾失礼于人前,为何不愿旁人知道呢?”
说起这个,封锦岫便好一番羞赧。
先生其人,她从前是知道的,万事都自有章法。且不提今日在紫云坊中与其重逢,就是在那筵席之上,对着同僚幕友的打趣怀疑,竟自始至终都未解释什么。
这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也是个将及笄的姑娘家,名声清清白白。今后若在外被人认出,非要将她与先生凑在一块儿,她该要怎么见人呢?
唯独这件事,她是十分不理解先生的。
索性道:“正是不解先生今日含糊其辞。岫儿的身份自己总是不好开口的,酒宴时先生为何不与人解释一下?”
说着这个,脸便越发红了。
祁令洹剥着栗子的双手滞了下,举眸去看目下头也不敢抬的姑娘。便知今次之宴,不仅是他心有杂念,只怕小岫儿亦同那些人想到一处了。脸上也隐隐一热,嗓音不自主压低下去。
“岫儿想先生解释什么呢?岫儿既不想辱没封伯父的名声,自不愿让外人知道你是哪家姑娘。且又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世人有何误会念头,皆是他们自己污浊形秽,一叶障目。就算之后再见了岫儿,岫儿只管理直气壮的,他们也就自知俗不可耐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却听他只说了些个大道理,也不点破旁人究竟在误会什么。是误会她乃紫云坊之仕女,又或误会她与先生有什么关系,这句话,好像都能笼统概括了。
正所谓“千人千面,念由心生”。
先生不解释,正是最好的解释。省的被人当作掩饰,越解释不清了。
封锦岫跟在旁侧,暗戳戳瞅了先生一眼。心中道是感叹非常:先生就是先生,本事、为人皆是可望不可即的。
当下就不再提宴上之事,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少时便到家了。
~
封林海那里,几乎和封锦岫所料一般。听见有人敲门,想到可能是小女儿野完回家了,怒不可遏地前来开门。身上搭一件直襟袍子,掌一盏青藤花玻璃罩棉油灯,原也是通宵未眠。
开门时,口里是喋喋不休的。隔着一道木门,封锦岫都能感受到封林海今晚之怒,吓得她立马退到了先生的身后。
祁令洹只轻轻笑了笑,笔挺如松,双手拢于身后,瞧着似为她兵来将挡的样子。
一时封林海扯开门栓,果然是盛怒之下,脸色铁青。可当他发现还有外人在场,尤其那人还是忠勇侯府的大公子时,脸上的神色竟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缓了再三,才摆出一张客套的姿态。
却听祁令洹落落大方先道:“封大人安好。”
封林海斜了他身后之封锦岫一眼,心中松了口气,立刻也拱手道:“祁大人请了。”
三更半夜的,事发突然。当下封林海没得心思捡起官场那一套,说了这一句,委实不知该如何寒暄了。
还是祁令洹先开口对封锦岫道:“我和封大人说说话,你就进屋睡觉吧。临睡前只许吃这一些,饮水也不可贪多,免伤脾胃。”说这话的同时,即将手中剥好的一兜栗子包给小姑娘,温度还热乎乎的。
封锦岫呆呆看了这把栗子,然后抬头望望她阿爹,二话不说就跳进院子了。不过进垂花门前,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头看了先生一眼。
却见先生倜傥卓然,情容甚笃,正也将目光放在她这处。
心中一个激灵,立时便逃走了。
祁令洹清爽一笑,缓缓收神,心思自又放回封林海的身上。再有一拜,“深夜叨扰,还望封大人见谅。”
时下祁令洹虽未袭爵,可凭他一己之力,如今已是两司之郎中大人。封林海擢升不久,在他面前实乃下职了,实在是受之有愧。
立刻回道:“祁大人客气了。却不知我那小女儿是否在外顽皮捣蛋了,竟是叫祁大人亲自送回来的,实在过意不去。”
祁令洹见他如此客套,当摇头说不是,“封大人也许有所不知,岫儿实乃晚辈的学生。今日机缘巧合,遇见岫儿真知灼学,便为晚辈请去为座上宾了,又告问了她近来之境况,这才回晚了些。还望封大人莫怪晚辈的唐突。”
封林海只知岫儿在秋禅山房上过学,究竟什么时候成了祁大公子的学生?又怎么会为忠勇侯府所青眼呢?
当下捋不清头绪,便也半迷糊地回了礼,道:“那是自当的,岫儿难为入大人之眼,倒是封某之福分了。”
有了这句话,晚归之事便是祁令洹的主意,封林海再不当有责罚封锦岫的道理。
可祁令洹却似能看穿人心似的,缓缓又说了一句,“岫儿真是极懂事的姑娘,明知家规甚严,整晚上皆自责不已。晚辈事后想来,实在过错重大,还请封大人万勿追究岫儿,有任何不妥处,晚辈都愿意一力承担。您看如何呢?”
封林海只觉一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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