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锦岫淡淡一笑。
是啊,这些千金小姐们养尊处优惯了,以见多识广、位高人等自居,少不得捉弄编排乡下外人来取乐子。而在以前,她也是其中一个呢。
先进了名唤“天禧”的厢房。这内面已有约十来人,都是零零散散坐着说话的。
今日,泰半是各家姑娘的聚宴。忠勇侯府上的祁令舒与祁令稥也一道受邀而来,正又瞅着这厢间门档,但见封锦云便先迎过来了。
祁令舒脸上一派喜色,亲络地将二人挽了过去,道:“可盼你们多时了,快进来坐。”
祁令舒较封锦云虚长一岁。二人不仅是同窗,且曾一伴于女学寄宿的,性趣相投,关系非比一般。
虽然后来祁令舒同封锦高定了亲,休学闺中,可二人仍常有走动,且又因那桩亲事,彼此更又胜过从前的亲近。
祁令稥是小的那个,而今十三冒尖儿,正是长性子的时候。时下或有些个叛逆孤傲,平日与封锦云又说不到一处去。
因了这个,头次见来封锦岫时,祁令舒自亲热有加,祁令稥却是不咸不淡的。倒也不怪。
说话之间,隔间内又过来一人,正是去岁刚封的二品县主,李如薏。
家中是宁远伯府上的,因老来得此独女,全府上下对其很是宠爱。小姑娘聪慧伶俐,又极讨孙老太后的欢心,被特封异姓县主,正是整个场面上身份最体面的姑娘。
穿一身大红刻丝蝴蝶葡萄裙衫,胸前挂金玉颗粒镶嵌的牡丹花璎珞,奢华瑰丽,与其县主身份倒是难得的一致。
封锦岫是很清楚她的,真要追忆自个儿以往张扬跋扈的样子,目下的李如薏便是最好的参照。
一时没说个什么,只是遵照规制,纷纷向县主蹲了礼。
而李如薏呢,年纪轻轻,早已习惯了这些官架子。漫不经心地免了礼数,随后忍不住抬头打量去这传说中的双生子。
封锦云便不提了,封林海在京中为官虽不是独领风骚,但短短两年不到,从西宾升迁至此,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这大女儿年将及笄,在女学又品行卓然,自是多少人留意在心上的。
这封锦岫么,便是今晚的主角儿。刚从铃兰村野中来京,乍看是和封锦云一个模子出来的,其实眉间之气宇却又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人,瞧着不单纯是个野丫头,反更像是个不能招惹的主。
这倒令李如薏好生奇怪了一番。
可娇纵的姑娘就是这样,尤其是身份金贵的,自然不乐业向任何姑娘低头。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这一眼,李如薏也将封锦岫纳入“有罪”的范畴了。毕竟这封锦云在京都风头太盛,尤其不能又出个封锦云第二。
于是也就看了一眼,视线淡漠地错开,喜笑颜开去迎接那今日之重头人物。
一时之间,屋中所有姑娘却都同她一般起身相迎,云趋若鹜,甚是罕然。
封锦岫在这姑娘小姐圈中已经非止两日,能得这般躬虔对待的,知道整个京都不出两人:一个是博望侯府上的嫡女许云菽,许皇后亲侄女,举足轻重。另一个,便是祁国公府的大女儿,孙太后之外孙女,祁令萱。
从如今朝局上的形势来看,今晚之宴既由孙大人做东,想来极不可能邀许云菽来陪宴。而剩余的那个,除了祁令萱还能有谁呢?
封锦岫面无表情地回头,本已经作了诸多设想,然见到祁令萱的那一刻,心口还是像被刀子剜了一下。
果然是冤家路窄!
~
祁令萱的到来,原本是极其低调的。
今日身着锦绣双蝶钿花衫,下边配暗花细丝褶缎裙,肩上披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发上戴一对金箔木槿花。
若说其娇贵不凡,然而一身装扮却还不及李如薏之明媚。倘若说她今日之如低调,然这身下来,件件却都是手出名门绣坊,各家小姐怕是见都未曾见过。
故而她这一厢到来,却是不显而贵,旁人瞬间皆被比了下去。
李如薏惯来是拿鼻子对人的,唯在祁令萱的面下低眉顺耳,指东绝不往西。
这会儿但见她们府中姊妹一道而来,真真险些扑抱了上去,连拉着祁令萱的斗篷道:“萱姐姐的东西真真与众不同,这斗篷逢天热了,姑娘们却是都不敢穿戴的,然而用这羽毛蕊做出来的,竟然凉爽冰滑,果然是稀奇物呀。”
祁令萱很自然地解下斗篷,交丫鬟方晴手上抱着,很是大方道:“便是太后赏的波斯贡品,总共两件两个花色儿,赶明儿将那件送与妹妹,别嫌弃就是。”
李如薏听之顿时眉笑眼开,目光无所适从,将将扫到她发髻所戴之木槿花,是以一面道谢,一面又夸赞了句:“萱姐姐之奇物真是一样比过一样的,便是对木槿花,我等都从未见过呢,好生羡慕。”
祁令萱缓缓攒出一丝笑,便客套了两句,特意指道:“是洹哥挑送的,当然是好。”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姑娘便都是羡慕嫉妒之神色。
整个京都里头,谁人不知祁令洹是崇文帝之侄呢。品样惊才风逸,远超徐公潘安之流,行事手段更是有口称赞,国士无双。如今又是二十的年纪,马上便到制内婚娶之年限了[1],各个都春心欲动呢。
别说能得他精挑细选一样礼物,便是如祁令萱这般唤一声“洹哥”,却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然而面对这般集宠爱与富贵于一身,整个儿场面上,独封锦岫是一脸漠然,甚至于笑得厌弃鄙夷。
因她这会儿真真是为祁令萱恶心到了。
果真是她上辈子的劲敌,那个时候她竟不懂祁令萱何以与之处处作对。以致于临死之前,总算为她本人解开了疑惑。
原来这祁令萱竟然是个与常人不同的,她对她的二哥祁令洹,可不单单只个孺慕敬仰的心思呐。
作者有话要说:
[1]各朝代法定结婚年龄稍有不同,参照明太/祖洪武令:男十六,女十四。从古代墓志等资料总结,古代女子在15-19岁结婚为多。男20岁正是当婚的年纪。
第27章 藏拙
晚宴过半,封锦岫终于寻得机会在聚香楼的内院透气。
封锦云也借方便为由,前去院中寻找封锦岫。果然她最了解这个妹子,正瞧见封锦岫在那鱼池边踩石子儿呢。
时下月明星稀,鱼池边又有假山瀑布、亭台水榭,一红颜,一皎月,正是闹中取静的美景良辰。
封锦云便是一人前来的,早在远处时,封锦岫就瞧见她了,于是也迎相过去。
“阿姐怎么出来了?不当是正在吃酒的吗?”孙府几个姑娘年长些,吃闹一时,今下又叫了一坛子女儿红,如今正大概美酒正酣。
封锦云道是特意来找她,二人于是一齐往回走。“先前说好只能喝一杯,她们倒也不勉强,能喝的都在尽兴,其余的都不知躲哪里消遣去了。我只好出来找你。”
封锦岫随意笑着,不时已同封锦云回到了游廊上。
封锦云却见她今日话不多,想来是有些个烦恼,因问:“是在为方才筵席上的事苦恼吗?”
她所指席上之事,便是封锦岫先前所指的“捉弄”了。
不过她究竟不会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困扰,最多是不愿同祁令萱待在一个屋子里而已。
因道:“非是阿姐想的那样,我岂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正是在铃兰清净惯了,想要一人发发呆。”
可她的无奈都写在脸上呢,封锦云哪能不知她。
便语重心长道:“你今日也是失常了。那用饭之前净手、漱口、执匙平日里都是学得有模有样,怎么今日来聚香楼就将规矩忘了呢。清水香茶便是用来漱口的,你满杯下肚,大家伙儿自然要取笑你的。”
诚然方才在入席之时,封锦岫便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众姑娘都看在眼里,有意无意地经常拿话打趣呢。
封锦岫见阿姐完全错会了其意,两头张望四下无人,便将实话说了出来,“姐姐可知做事要藏拙,做人要露怯?”
她尤其顿了下,接着边走边说道:“这些姑娘们的心思我最明白不过了,锦衣玉食不愁冷暖,凡事不过求个新鲜劲儿。捉弄人这个事,不外乎看得一点乐子,又不是真真存了什么坏心眼儿。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若是面面俱到,没令之见到想见的一面,彼此反而隔了一个不尽兴,其实未必最好。”
听个话里头,初一听是个“以退为进”的道理。
然而深深一思索,却竟是个“大智若愚”的大家做派。殊不知封锦岫如今尚不过十五呢,竟又是哪里去请教了这类高人。
封锦云与她是不尽相同的。
凡事都想做到尽善尽美,不出错漏岔子,决计不会迂回往“错”处想。能做好的当然要做到最好,实在不能的,也当想法子去弥补才是。怎么可能有意为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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