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为后 (辛十三)

　　不过封锦琇这丫头不依，道要去杏花巷走街窜门，封锦岫退而求其次也就答应了。

　　封宅的门外正是铺了浅浅一层合欢花，色泽姹红，花蕊溢香。
　　
　　封锦琇一早就闻到那股甜甜清香，出了宅门一看，竟然花瓣就落在脚下，一时又惊又喜。

　　小姑娘很快将时辰忘去了一半，兴高采烈地捡来一捧花放在兜里。

　　封锦岫从后舒展抬头，延飞花的轨迹寻去，不想那满园纷香竟是从邻居家飘渡而来的。且又在这个时候，邻居家的宅门也为人推开了，从里头出来个品貌非凡的年轻公子。花香一并飞出，其中还夹杂着一缕药草的味道，正是他怀中抱着的一只泥灰药罐。

　　为这一幕，封锦岫忽然意识到什么，走上前去一瞧，果不意料是故人。

　　原本以为这辈子大概与杏花巷无缘，不想这宅子仍是从前的。
　　
　　而现如今，甚至连邻居都是同一个，太医院左院判温大人的大公子，温玉卿。

　　可见这命运，委实爱捉弄人来。

　　不过，封锦岫对温玉卿的印象一直极好。他为人内向，性格又淡静，身为医药世家子弟，不骄不躁，兼有医术出众，平日对邻里左右都常有照顾，同他处好自在情理不过。

　　当然，这最要紧的么，自然是因为温玉卿一直暗中仰慕着封锦云。

　　这件事封锦岫也是偶然得知的。
　　
　　因有了这一层关系，封锦岫每每见着他，却也都是半捉弄半调侃的，对他的善意自又和别人的不同。毕竟在她看来么，这温玉卿同阿姐两人倒是性格相投。

　　一时追忆心起，封锦岫当又调侃两分。上前蹲了礼，道：“温公子好闲情呀，这药渣竟要混着香味一齐倒掉的？”

　　这本是温玉卿教她的，说庭院里的合欢花原本就是为了调和他府上的药味而种。毕竟这屋内药味浓了，常年日久闻去，人会昏燥三分。

　　温玉卿自然不知封锦岫的到来，且瞧她那张脸又是平常见到的一般，便以为眼前的乃封锦云，于是赧然道：“云姑娘见笑了，不该搅了你的雅兴。”
　　
　　他手捧药罐，风致仍含蓄疏阔，实在有些不同于寻常公子。

　　此番一幕，封锦岫却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先生。按理说，先生那般品致实属京都内外之上上乘。温玉卿虽不及先生万分之一，然而这份娴雅的气质多少与先生神似，实在叫人很难不去比较。

　　而话又说回来，先生其人应该也在京都吧？

　　温玉卿呢，自然不晓封锦岫在拿他与别人作比较。只为她盯得面红耳赤的，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云姑娘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一时更觉奇怪。

　　封锦琇这时捡完花，兜着小碎裙来找堂姐，甜甜叫道：“小堂姐，咱们可以出去顽了吗？”

　　温玉卿这才面露恍然，竟然这是封家双胞姐妹中的二姑娘。那刚才真是好生失礼。

　　却见封锦岫弯弯秀唇，闲适笑道：“温公子自便吧，晚些时候我会将话转予阿姐，先告辞了。”

　　说完这个，封锦岫转身离去。却念着要撮合他与阿姐的心思，究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然而封锦琇却将她的表意误会了去，忽的稚气嫣嫣问：“小堂姐，你喜欢刚才那个人吗？”

　　封锦岫一愣，“琇儿指哪个喜欢呢？”

　　原以为琇儿不过是童言无忌，谁曾料小姑娘竟然有模有样回了一句：“就是像大哥喜欢令舒姐姐一样啊，难道还有别的喜欢不曾？”

　　封锦岫听罢真真哭笑不得，心想这个误会可就有点说不清了，尤不能叫她在外胡乱瞎说的。

　　于是也即想到，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人精，该是赶紧送去给她未来大嫂好生管管。





第24章 侯府
　　临近黄昏，封林海果然差门子来报信了。
　　
　　道是各路大人在孙府中饮宴吃酒，半不能回，唯令两个姑娘将封锦琇送去到忠勇侯府。

　　其中，封锦岫是死活不肯去的。
　　
　　然而封林海至京都来谋官，严格说来还是忠勇侯府上使了两分薄面，给予诸多方便。这个时候扭扭捏捏的，倒显得她这个嫡女忒不懂为人处世，至少会叫家中下人轻看了去，是以耐着头皮倒一道去了。

　　那忠勇侯府是位于皇城东街，与挨边的祁国公府一墙之隔。两府占去东街半大条街，贯通南北，皆七进七出，好生阔气奢华。

　　然而封锦岫却知那祁国公府上乃有三房，子繁嗣盛。这忠勇侯府上虽也有两房，然一嫡一庶，子孙可谓寥寥能数。

　　这偌大侯府，若无人可住，显然是及其铺张浪费的。

　　且说坐在这马车之内，仍能清晰感受到这通府的逼人贵气。封锦岫一昧埋头无视，仍不能避免心中的隐隐惭恸。因为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毕竟离得没有太远。

　　封锦琇紧挨她而坐，彼时却感受到她身子僵硬，因问：“小堂姐，你身子不舒服吗？”

　　封锦岫于是勉强讪笑，对她摇头。

　　一时下了马车，封锦岫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进，只愿站在门额下等着封锦云前去递帖。

　　封锦云为她的反常疑惑不已，因好言好说道：“你这又是怎么了？既答应来了，怎又不进呢？这侯府大院到处都是家丁护卫，被人瞧见了，反而觉得是咱们府上不懂事。”

　　封锦岫被她说得耳根通红，然而无论什么理由她总归不想进去的，是以只好实话实说，“我如今才来京都，却是好多规矩都不懂。这祁氏是什么人家，大喇喇进去若惹出什么笑话，就不是不懂事那般简单了，说严重的，藐视皇亲贵族的言谈都能传出来。我听婶婶说那府上是位老太太当家的，你便说我车马不适，如今即来即走，早已回府歇着了，她老人家又怎会不体谅呢？”

　　封锦云以为她是胆小，因京都确如她所说规矩繁琐，若因小失大被有心人嚼了舌根，也却实是一件烦心的。于是不知该怎么定夺了，就站在那霎霎瞅着小妹。

　　封锦岫便将封锦琇推了出去，道：“好了，姐姐便去安心去吧，决计不会有事的，我这便回马车上，不被人瞧见就成了。”

　　封锦云总是不能误事，故而也只好应下，说：“你在这等一等，我进去便来。”

　　封锦岫点点头，这便目送她进了府。

　　其实过后转念想想，她哪怕即刻回府也是无济于事的。

　　昔日父亲来京谋官，她未能阻止，而后为西宾为学仕皆是水到渠成。再后来，父亲将她与母亲一齐接来京都，重新回到那所宅子里，一切仿佛是上苍注定一般。

　　故而如果她要回，就得回到轮回的起点。即便回到铃兰，命运的车轮也会将这条路碾平至此。

　　而今，面前这座巍巍阔府，飞檐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只可惜美得异常，于她封锦岫来说恰似一只精致奢华的龙纹匕首，美景之中夹带着血光。

　　也是了，虽说当年天真地向往“皇后”那个位置，可说到底，那陷阱还是设在了这座“忠勇侯府”之内。她心甘情愿走进去，深陷其中，想要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有些事避免不了，趁现在还能站在院外远远观望，那就不要再贪图前进一步。至少，站在这座精美的囚笼之外，安心做一名旁观者，这当是她毋庸置疑的选择。

　　封锦岫最后看了眼那烁金的四个大字，挽起长裙转回车内，权当没有见过一般。

　　~

　　而就在距忠勇侯府一射之地外，祁令洹正下职回府，已行至围院外。

　　因这一年他擢升极快，一人兼领武选、车驾两司的郎中大人，职务于是与从前大不相同。无须再亲力亲为，每日仅将各司事务交至员外郎或主事，而抽时校检一二，查漏补缺即可。

　　故而接授上任之后，他下职稍早，已不再如从前那般忙碌至夜深。

　　按照往常，他酉时便能回府歇着，该是同老太太一齐进膳的。这会儿未走至府门口，身后便有武选司的主事洪世彦追了过来，向他作揖。

　　“洪主事？”祁令洹刚从武选司出来，前刻二人还有公事交接，不至于有任何漏缺即要后脚跟过来侯府。所以祁令洹便想到对方或许有要事。

　　洪世彦且走且停，一路陪他们的郎中大人说话。
　　
　　讲明了来意道：“适才下职，在署内遇见太子跟前的洗马，说东宫府下的骑兵来报，今日方将太子殿下接来回城，于是命小王爷在紫云坊设了晚宴，为东宫接风洗尘。如今时间由其紧迫，各处去递帖去了，特转告下官要告知郎中大人您，请您一道去呢。”

　　说话间，二人行至府邸前，正撞见那一驾颇不起眼的青帷马车。

　　祁令洹便有意地看了那处一眼，将洪世彦的话趁隙捋过，便听出太子埋怨自己的意思了。没有陪他一齐出京，是以连请帖都不亲递上门，而是转谕，可想至今还想找他的不愉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