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赐-福-我-们,”庄严的音节缓慢地接连响起来,声波使空气都震动起来。
“感谢上帝,万世无穷,”老神父用谦卑的、唱歌般的声调回答。看不见的合唱队的合唱声发出来,以洪亮和谐的声音,从窗子到圆屋顶,响彻了整个教堂。声音渐渐大起来,萦绕了一会,就慢慢地消逝了。
当执事念完了祈祷的时候,神父手里拿着一本书转向新郎新娘:“永恒的上帝,你将分离之二人结合为一。”他用柔和的唱歌般的声调念着,“并命定他们百年偕老;你曾赐福于以撒与利百加,并依照圣约赐福于他们的后代;今望赐福于你的仆人阿列克谢与叶卡捷琳娜,引他们走上幸福之路。吾辈之主,仁爱慈善,光荣归于圣父、圣子与圣灵,万世无穷。”
“阿门!”
看不见的合唱队的声音又在空中回荡起来。
肃穆庄重的仪式仍在进行,来宾们全神贯注的观察着仪式的每一个细节——这些仪式总是那么令人心醉。
上帝在上,我为什么要作死的答应戴假发呢……沉得脖子都要断掉了!
卡秋莎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吐槽。
终于,好心的老神父把她从脖子折断的危险边缘解救了出来。他嘴角上挂着仁慈的微笑,从新婚夫妇手中接过蜡烛,低低的说:“吻您的妻子,吻您的丈夫。”
卡秋莎直直的站着,闭上眼睛,让一个完全陌生的、已经成为她的丈夫的男人,亲吻她的嘴唇。
初^夜,初婚和初吻,就奉献给《复活》与《安娜·卡列尼娜》这糟心的世界了……
婚礼结束后,三十五岁的卡列宁就带着比他小十六岁的妻子,踏上了去巴黎的蜜月旅行。
对卡列宁来说,所谓的蜜月旅行不过是离开供职的部门休息一个月,对卡秋莎来说,这次旅行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她回到巴黎人民歌剧院的五号包厢——1848年至1849年间,玛格丽特无数次带着小艾瑞克在这里看戏——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剧院幽灵的传说;她回到巴黎的故居昂坦街九号,打听到艾瑞克在二十多年前离开法国去了东方,在那里,他把王宫当做了一个可供魔术师自由想象和创作的大魔盒,他给苏丹和皇帝们建造迷宫般复杂奢华的宫殿,他的天才得到了空前的发挥……
好样的,艾瑞克。
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一定会再次见到对方。
到时候千万别随随便便拧断别人的脖子了TAT……
作者有话要说:脖子疼QAQ
第40章
Chapter40 洒狗血洒的酣畅淋漓!
卡列宁是个现代意义上的好男人:从不抽烟,很少饮酒(这一点对于嗜酒如命的俄国男人来说尤为难能可贵),工作卖力,严于律己,恪守一切东正教教义中规定的操守和道德。同时,他给予了妻子足够的空间和信任,从不干涉家务,也不会干涉妻子的社交活动。
用卡列宁本人的话说,猜疑和嫉妒是一种可耻的情感,是对妻子的侮辱,对妻子应该怀有充分的信任——至于为什么会相信他年轻漂亮、美丽动人、比自己小十六岁的妻子会永远忠于他,卡列宁倒是从来没问过自己,也从来没怀疑过。
他是个孤儿,被先皇宠臣、做高官的叔叔抚养长大,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后,分分钟步入了仕途,从此平步青云、身居显要,从此醉心于功名。他身上情感的部分过早的被理性给压制了,卡列宁从来不肯花时间和精力去结交知心朋友,但人总是有情感需求的,婚后,他把他仅剩的、可能倾注的情感都倾注在了妻子身上。不过卡列宁的爱从来都埋在心里,语言和行动上压根无从体现。
跟这样的人共同生活,日子会是安稳舒适的,唯一不那么十全十美的地方在于:跟官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卡列宁对于现实生活的理解并不达标——不,甚至远没到及格线——他们的夫妻生活更像是搭伙过日子,缺乏真正的温情、激情和柔情蜜意。
——想想吧,卡列宁的思维早已形成了一套适应官场的固定模式,用官场上矫揉造作的态度对待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妻子……活该被安娜背叛。
不过这个小小的瑕疵,对卡秋莎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没错,缺乏爱情的滋润,生活会荒凉,可是让生活荒芜的又何止爱情!对她来说,生活中有太多东西比爱情重要:蓝天,白云,清新的空气,可以随时开始的旅行,还有常常在肚子里闹腾的、即将出生的孩子。
他们见面三个礼拜后,就旋风一样的结了婚,婚后不到九个月,卡秋莎就要生了。
当卡秋莎用一贯的打趣口吻,叫醒在身边沉睡的丈夫时,卡列宁的反应活像从外星穿越过来的那样两眼发蒙、手足无措:“嗯,好的,亲爱的,我知道,快生了,孩子……”
他愣了一分钟,然后恍然大悟的从床上跳起来——对于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男人来说,这动作实在称得上敏捷——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一脸无辜的妻子,一边穿上晨衣。衣服穿好后,卡列宁就呆呆的站住不动了,眼睛仍然凝视着她绯红的脸颊,从睡帽中弹出的、柔软蓬松的、环绕着可爱面孔的黑色卷发,还有一对亮晶晶的、被浓密睫毛覆盖的、黑醋栗一样的眼眸。
直到卡秋莎瘪着嘴,似笑非笑的说:“拜托了,阿列克谢,别像木头一样杵在床沿上,派人去请医生吧。”
“哦,嗯,医生……”卡列宁迈着机器人一样的步子,连顺拐了都没发现。他下了楼,匆匆喝了半杯葡萄酒,吩咐马夫套马,预备雪橇。
等头脑昏沉的丈夫带着医生匆匆赶回家中的时候,他们心情复杂的发现,勇敢坚强的卡列宁夫人,已经平安的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她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的指挥着手足无措的女仆,命令她把脐带剪断……
卡列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汗从脑门和手心不断的渗出来。
他脑袋无力的歪向一边,呆呆的凝视着从痛苦和疲惫中解脱出来的妻子。她两只圆润秀美的胳膊软弱无力的放在被子上,看上去像拉斐尔的圣母那样美丽和恬静,默默无言的回望着他,颤抖的唇边挂着一丝不变的、神秘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突然间,一股新奇的、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柔情,向疯长的鲜花那样,一瞬间开满了心田。他觉得自己被送进了另一个世界——与他大半生置身其中、早就习惯了的官场生活完全不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神奇,如此的玄妙,如此的甜蜜,他心中固有的绷紧的弦猛然都断了,一点也没有想到的呜咽和快乐的眼泪呼啸着涌上来,强烈得使他浑身战栗,以致卡列宁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蹒跚无力的走向他的妻子,软弱的跪在她的床边,把妻子的手放在嘴唇上吻着。
叫女仆裹好的、红彤彤的、皱巴巴的小东西就是她的儿子了。小家伙大胆、放肆、毫无顾忌的大哭着,卡秋莎虚弱的说:“把他抱给我。”
接着,一个撒了粉的、包扎好了的、像一个结实的小玩偶的红色小东西被放到了母亲怀里。他的五官是那么小,皮肤是那么皱,哭得那么中气十足、绵长嘹亮。
然后,新生儿睁开了他的眼睛。
“你瞧,阿列克谢,他真是个神奇的孩子,一般的婴儿两三天才会睁眼呢!”卡秋莎无力却欢快的说。
忽然,她疲倦的黑眼睛睁大了,她死死的盯着婴儿天蓝色的、半透明的、形状十分眼熟的漂亮眼睛。
——简直跟九个月前诱女干了卡秋莎的聂赫留朵夫公爵的蓝眼睛一模一样!
她把怀里的婴儿递给卡列宁,她的丈夫笨拙的抱着他,好像生怕孩子从胳膊缝里掉下去一般。
然后,卡秋莎决定用睡眠,来调整她被迎头泼了一盆狗血的纠结心情。
接下来,时光飞逝大法就正式开始了。
在读者们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主角和配角们长大了、变老了、变美了、长残了(泥垢)……
结婚七年,卡秋莎重操做生意的旧业,跟阿拉伯人,跟意大利人,跟法国人,跟英国人,跟北欧人……
最初,卡列宁对于太太的突发奇想是完全持反对态度的,不过后来发现太太别出心裁的活动竟然能给自己提供更多的支持——官场上的、往上爬的支持——他就不声不响默许了妻子的随心所欲。
与在巴黎的情况完全一致,如今的卡秋莎是社交场上的红人,是圈子里男人爱慕女人嫉妒的对象。她毫不掩饰自己低微的出身——女农奴的女儿——甚至会拿这个身份与朋友们开玩笑。
因为她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她本身已经足够耀眼,倘若再完美无瑕的话——想想《安娜·卡列尼娜》原著中安娜的下场吧,因为过于完美而备受嫉妒,早就听厌了人家称她为“贞^洁的贵妇”,她们准备好了石块,只等舆论明确转变后,就把所有压力和轻蔑投向安娜……
因此,出身的污点,对于卡秋莎来说反倒是一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