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语重心长地对崔浩说:“你富有才智,学识渊博,事奉过朕的祖父和父亲,忠心耿耿辅佐了三代君王,所以朕一向把你当作亲信近臣。你应该竭尽忠心,直言规劝,不要有什么隐瞒。朕虽有时不听你的劝告,但是最后还是深思你的话。所以,你对于廷议之事,有什么想法,尽管进言。”
崔浩恭谨地答道:“皇上既然犹豫不决,不如巡视边防。眼见为实,更有利于皇上做出正确的决策。微臣每夜关注星辰,若有预兆,第一时间禀报皇上。”
崔浩善于根据天象预告未来,常把生铜放在装有醋的容器中,夜间观天每每有所发现,立即用那块生铜在纸上写字,记录异象。
他观测天象,预判天下事,曾经精确地预言了后秦的灭亡,刘裕在关中的地盘会被赫连勃勃所夺,预言刘裕会篡权称帝等。拓跋嗣在他预言成真多次后,十分叹服,对他的意见更加重视,崔浩作为魏国第一汉臣的地位更加牢固。拓跋焘尚为皇太子之时,崔浩为右弼之首。
拓跋焘听后,决定巡视边防,部署好京城政务。离开平城之前,他特意下诏命令尚书省说:“朕不在京城之中,由崔太常主持政务。凡是军国大事,你们所不能决定的,都应该向崔浩请教,然后再付诸实施。”
于是,拓拔焘带着绮云,从云中向西视察,抵达五原,到阴山狩猎,又往东抵达和兜山。过了几个月,拓跋焘率众才返回平城。回到平城后,得知贺思凝生子,难产而死。
拓跋焘给出生的长子取名为拓跋晃,他抱着在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婴孩,伤心地道:“我从云中巡视,从东到西,历经三月。可是朕自己的儿子出生,居然不能陪着思凝的身边。朕是不是很失败?”
窦太后慈爱地宽慰道:“佛狸,你巡视边境,并不是为了自己私利,而是为了军国大事。思凝虽然去了,她一定能体谅你的,你也不用过于自责。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人们会记住他的圣德,公而忘私是圣君所为。”
伤心之余,拓跋焘感佩贺思凝,追赠她为贵嫔,葬在魏国皇陵云中金陵。并亲自挑选乳母,抚养皇长子拓跋晃。
绮云见拓跋焘自思凝过世,心情郁抑,便下厨精心地做了几道南方菜。拓跋焘见了有了些胃口,端着饭碗大口吃了起来。她双手支着下巴,自己并不动筷,只是看着他吃,心情便觉得很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先是征伐柔然,又是出巡边境,日夜操劳政务。他的身体虽然健壮,却也有时略显疲惫,脸上有些黑瘦。
绮云心疼地为他布菜,宗爱前来禀报消息道:观象授时的钦天监,传来消息,崔司徒夜观星相,发现大吉之兆。拓跋焘听了,立刻弃了碗筷,也顾不上穿上外衫,拔腿就往外走。
这个皇帝怎么当得这么苦?一顿晚饭也不能安生吃完。绮云见他衣衫单薄就出了门,忙拿了外衫,呼喊着追在他的身后。
拓跋焘接了衣衫,拉住她的手,喜道:“云儿,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看。崔太常和寇谦之精通星相,发现了大吉之兆,必定有利于我大魏攻打夏国。”
太常崔浩和寇谦之等在钦天监门口,见了拓跋焘和绮云一起前来,忙上前行礼。
崔浩恭敬地禀道:“几年前,火星两次紧傍着羽林星和钩己星运转,算卦占卜都预示着后秦国一定灭亡。而此刻,金、木、水、火、土五星同时出现在东方,显示西征一定胜利。皇上,上天的旨意和凡世的人心是互相呼应的,良机不可失去。”
星象台上,夜空之下,绮云和拓跋焘仰头望天,果然见金、木、水、火、土五星同时出现在东方,闪闪烁烁,神秘莫测。
绮云指着星空,笑着说道:“恭喜皇上,此星相正是大吉之兆。五星占在先秦和汉代主要是用于军事,灵验得很。据说汉武帝当年攻打南羌时,就出现此吉兆。《史记?天宫书》记载‘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兵者利。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天地回转,日月流逝,五星难以聚合。而五星能够一起在东方出现,说明皇上此次西征必将大胜。”拓跋焘闻言大喜。
第169章 朝堂立威
果然,不久之后,传来赫连勃勃病逝的消息。赫连勃勃终年四十五岁,谥号武烈皇帝,庙号世祖,葬于嘉平陵。夏国太子赫连昌即皇帝位,下令大赦,改年号为承光。
赫连勃勃的死讯传到平城,更加坚定了拓跋焘灭夏的决心。拓跋焘连夜召集众臣,再一次展开廷议,商议讨伐夏国的军事行动。
长孙嵩等人听年轻的皇帝不采纳自己的意见,又提出攻打夏国,马上一起反对道:“匈奴人有统万城,城高墙坚,敌军如果固守城池,以逸待劳,我们怎么办?统万久攻不下,柔然可汗大檀听说这一消息,一定会乘我们国内空虚,大举南下进攻,这时魏国危矣!”
北平王长孙嵩在朝中说话极有份量,鲜卑贵族皆以他马首是瞻。
较年轻的平阳王长孙翰是镇远将军长孙肥的儿子,和长孙嵩都属显赫的长孙家族。头发须白的宜城王奚斤也当朝元老,早年与长孙肥一道统领禁军,跟随拓跋珪平定中原,也是辅政的八臣之一。
三位重臣一致反对攻打夏国,朝中的意见一下子倒向反对攻夏。
崔浩见势不妙,振振有词地说:“当年,火星两次紧傍着羽林星和钩己星运转,意味着什么呢?算卦占卜都预示着后秦国一定灭亡。微臣劝说先帝出兵关中,先帝并未采纳老臣的意见。结果如何?后秦被刘裕所亡,关中本来唾手可得,结果落入了赫连勃勃之手。今年,金、木、水、火、土五星同时出现在东方,显示西征一定胜利,也就是说夏国要亡了。上天的旨意和凡世的人心是互相呼应的,良机不可失去。”
崔浩以星象说理,搬出天人感应,并将多年观星的经验震慑众人。长孙嵩等人还是不听,固执己见,仍然坚持不能西征。
见此情势,拓跋焘勃然大怒,将古弼收集的证据“啪”的一声,扔在他的面前。
他指着长孙嵩,疾言厉色地怒斥道:“法者,朕与天下共之,何敢轻也?你身为北平王,四朝老臣,却以身试法,带头非法圈占土地。之前,古弼来向朕奏报说,皇家上谷苑囿的土地圈占太多,朕已经命他减掉大半,分给无地少地的贫农耕种。你们倒好,到处圈占土地,并且把精耕细作的良田改成了牧场,导致京城附近的农民流离,人心浮动。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动摇大魏的国本。”
长孙嵩听拓跋焘斥责他贪赃枉法、圈占土地,登时如五雷轰顶,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状纸和奏折,无言以对。
拓跋焘见他默认其罪,冷声喝命道:“来人,给朕狠狠地责罚。”
宫殿两边侍立的侍卫听命,上前摘掉长孙嵩的帽冠,强按他的头猛烈触地,砰砰作响。
长孙嵩的罪证确凿,且贪腐在魏国一直不得人心,魏国几任皇帝皆能够以身作则,主张节俭。长孙嵩触犯了这个禁令,使得本来拥护他的大臣顿时面面相觑,无人敢为他求情。作为长孙家族的长孙翰和长孙肥等人更是手足无措,如坐针毡。
绮云听他的声音透着凛冽的寒意,与平日对自己和颜悦色全然不同。透过屏风的空隙,见长孙嵩白发凌乱,额头鲜血长流,想他年事已高受此责罚,闭目不忍再看。
对长孙嵩责罚完毕,拓跋焘说道:“朕的为政之道是‘功者赏不遗贱,罪者刑不避亲’。长孙嵩,就算你是四朝老臣、朕的辅政大臣,朕一样要惩罚,以儆效尤。长孙嵩,你服还是不服?”
长孙嵩听他有理有据地训斥,跪伏在地,身子微微颤抖,不敢声辩。
拓跋焘见他伏法,点头道:“这件事情朕责罚过了,到此为止。北平王果敢精干,依然是朕的股肱之臣,国之柱石。”抬眼对大臣们话锋一转,问道:“对于朕准备御驾亲征讨伐夏国,各位臣工还有没有想法要上奏的?”
拓跋焘怒斥责罚长孙嵩的雷霆之怒,让满朝文武领略到这位青年皇帝狂暴无常的性格。平时,拓跋焘对臣子一向礼遇有加,诚恳纳言。如今,手握长孙嵩的罪证突然发难,如宽阔无际的大海,风平浪静中突然掀起滔天巨浪。大臣心里既钦佩他的睿智和魄力,又服从他威势,皆起身表示赞同皇帝的主张。
拓跋焘此举一石二鸟,既威慑官员不得贪污腐败,又令朝中上下同心攻夏。他满意地点点头,宣布退朝,众臣恭敬有礼地一一退出朝堂,独留下崔浩。
崔浩微笑道:“皇上志存高远,眼下夏国内乱夏王病逝,是难得的契机,定是上天让皇上伟业得成。”
“是。”拓跋焘负手而立,望向苍茫夜空感叹道:“虽说治乱自有天定,但我拓跋焘偏不信天命,愿意放手一搏。天下分裂已久,百姓困苦不堪,渴望安居乐业。天下一统,王图霸业,看谁能完成这个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