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一阵心酸,招来军医为她敷上白药,包扎好伤口。她泪盈满眶地道:“绿瑛,这几年你受苦了。你怎么在统万城的?”
绿瑛答道:“在关中被围的时候,我被夏兵俘虏,押进了俘虏营。后来赫连勃勃班师回统万的时候,我也被押到了统万城,被送进了皇宫的苦役司。在那里,干着最重的活,吃着最少的食物,打骂是家常便饭,有好多次差点没命了。前几天,听说魏军进攻统万城,魏军比夏军仁厚。我寻思着,能不能趁乱逃跑,逃离统万,就偷偷地扮成一个小兵,乘城门换防夏兵防范松弛的时候逃了出来。但被他们发现,一路追来,要不是你们营救及时,我就……”说着,泣不成声。
绿瑛抹了一下眼泪,跪在绮云的脚下,请求道:“上天可怜我,让我还能见到郡主。请郡主收留我。我在夏国从长安到统万,饱经风霜,生不如死。郡主万万不能丢下绿瑛,绿瑛给你做牛做马,也要跟随在您的左右。”
绮云扶起她,细声安慰道:“绿瑛,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在我的营帐中随侍,和军医学些简单的包扎和医术,一旦开战,伤亡定然不少,繁忙的时候你还能帮得上忙。”
绮云自那次在关中逃难时,把绿瑛撇下了,日日不得安宁,每每想起,心如刀绞。此刻,绿瑛活生生的在眼前,心里暗暗决定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她。
自此,绮云安置绿瑛和她在一个军帐内,日日和她寸步不离。拓跋焘见了,取笑她有了绿瑛,冷落了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绿瑛似乎很饿,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米饭,眼巴巴地瞅着绮云。绮云一阵心酸,把自己碗里的饭又拨了一半给她。绿瑛大口吃完了,见她没怎么动,问道:“郡主,你怎么不吃?”
“我见你脸色这么憔悴,形销骨立,想你这几年……没什么,你多吃点吧,吃完了我的,也不再有了。”
绿瑛听说了,说什么也不肯再要了,问道:“为什么郡主吃完这碗里的一丁点儿饭,就不再有了呢?”
绮云微笑道:“因为我们骑兵先到统万,步兵和粮草辎重还在后头,要过些日子才能到达。营中的粮草快见底了。所以,我们要省着点吃。”
绿瑛默默地点点头,笑了笑:“没关系,我能耐得住饿,在夏国的这几年监禁的日子,什么苦没有吃过。只要还能活着,和郡主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绮云感动地握了握她的手,往日度过的岁月仿佛又在眼前。
收了碗筷,绮云和平常一样,从包袱中拿出《六韬》来看。绿瑛忙完了活,坐在她身边亲昵地挨着,“郡主还是和以前一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书。你在看什么书?”
绮云把书名翻给她看:“你看这是什么书。”
绿瑛为难情地笑道:“郡主,你忘了我不识字?你给我看,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绮云也笑了:“这是《六韬》,讲的是怎么行军打仗的法子。你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不肯读书认字,将来怎么为义真抄录填诗?”
她们互相打趣取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在建康的岁月,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但短短几年,却沧海桑田,仿佛经历了几世轮回。
绮云忽想起了义真,对绿瑛笑道:“等到这一仗打完了,你和我一起回平城,你就能见到义真了。”
“二公子,他,他怎么在魏国平城?他……还好吗?”绿瑛听了,有些震惊。
绮云避重就轻,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义真眼下在平城,他既好也不好。你回了平城,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说着,绮云神色有些揶揄。
绿瑛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神色,低下头去,眼角似乎有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郡主不要取笑我了,二公子怎么可能还要我这个……”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像没事一样:“不说了,乱世中几年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以后的事情再说吧。郡主,你念书给我听吧。人家女孩儿家最多看些《女戒》、《列女传》之类的书,郡主却偏偏爱看这些史书、兵书。”
绮云笑答:“其实,这不是为我看的。佛狸行军打仗,时间很紧张,我帮他看这些书,看了后挑重要的简明扼要地讲述给他听。”
“郡主,你对他,竟如此情深?”绿瑛有些赞叹有些揶揄。
第172章 飞鸽疑云
一句话说得绮云有些羞涩,她忙岔开了话题:“绿瑛,我来读书给你听吧。我这篇读的是《文伐》中列举了十二条属于文伐,不属于武攻的阴谋诡计。”于是,她将《文伐》的篇章读给绿瑛听。
绿瑛仔细地听了一会,认真地问道:“这书里面说‘阴赂左右,得情甚深。身内情外,国将生害’。是什么意思?”。
“这说的是贿赂敌国的朝廷重臣,得到他们的支持,使他们身在国内心在他国,如此便能讨伐。这和孙子兵法中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是一个道理。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是一个道理。你以往不是最烦听这些谋略计策,怎么如今有兴趣问起这些?”
绿瑛沉默了一会,答道:“被俘虏期间,我时常后悔,如果我能和郡主一样,读很多书知道很多的道理,说不定早就逃出去了。我听说郡主在长安城本来也被幽禁,没过多久就全身而退,毫发未伤,把那暴君赫连勃勃气得暴跳如雷。只是可怜五王子赫连定,成了郡主的替罪羊。”
绿瑛不经意的话令绮云想起了前尘往事,如果不是装扮成赫连定逃离了长安,就不是被朝影宫的人盯上,再后来应墨川的要求,至平城接近泰平王,然后与拓跋焘相知相识相守。人生无常,世事难料,绮云一时间感慨万千。
绮云和绿瑛手捧了两大盆衣物,两人边说笑着回到军营。一进营帐,她们二人登时愣住了。
绮云和绿瑛两人的营帐,此刻拓跋焘带了他的文臣武将正坐在绮云的帐中,在拓跋焘身侧的还站着一袭白衣的墨川。他们面上大多露出肃然的神色,警惕的目光。
“怎么了?”绮云有些惊异地问道。绿瑛则有些惶恐,悄悄地往她的身后躲。
绮云知道她受过伤害,见到这么多戎装的将军有些害怕,不悦地道:“皇上,这么多人在云清的营帐里,恐多有不便吧?”
拓跋焘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他的侍从豆代田上前,双手递给她一小张纸条。
绮云狐疑地接过,见纸条上面写着:“魏军粮草已尽,步兵尚未到达,当急速袭击。”绮云心里暗暗吃惊,因为,纸条上面的字和她的字迹一模一样。
“皇上,这是从哪里来的?” 绮云不动声色地抬头问拓跋焘。
拓跋焘指了指一旁的盘子,那盘子里放着一只白色的信鸽,身中箭支。他道:“是从这只信鸽的脚上拆下的。”
司徒长孙翰道:“方才,有士兵看见云清公子从营帐中走出,到偏僻之地放出了两只白羽信鸽。士兵见状不妙,飞箭射杀了一只,还有另一只已经……飞入统万城了。”他偷偷瞄了拓跋焘一眼,声音低下去道:“士兵再抬头看云清公子时,发现他的人影不见了。此事蹊跷的很。”
拓跋焘对墨川问道:“宫主,此事你怎么看?”
墨川沉吟片刻道:“射杀的信鸽携带纸条的字迹竟然与云清的一模一样,看来军营中混入奸细了。信鸽是往统万城方向去的,必定是统万城内的人驯养的信鸽。云清前几个月和本宫去过统万城,但那是为了给皇上拿解药,每天在想怎么混入皇宫,怎么可能有时间训养信鸽?将军莫不是怀疑本宫在统万城里的人?”
长孙翰忙道:“朝影宫是朝廷的影子,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本将军没有怀疑朝影宫的意思。只是,的确有士兵还不只一个人,说看到了云清公子放飞信鸽。”
墨川凤目斜睨,冷笑道:“这只不过是个蹩脚的反间计。找个身形和云清一样的,来做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短时间内,云清怎么可能训养飞往统万城的信鸽呢?皇上,您说是不是?”
拓跋焘点点头,一旁的崔浩和古弼说:“微臣也相信云公子。”
其他将军面面相觑,有的按捺不住,问道:“既然不是云清公子,那会是谁泄露军中情报呢?这个人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墨川道:“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来自统万城里的人,才有可能训养这样的信鸽。”说罢,他寒冷的目光直射向绿瑛。绿瑛身子一颤,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绮云上前跨了一步,挡在绿瑛身前,对墨川说道:“宫主莫要难为她。绿瑛不识字,更不用说写字了。何况,方才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化身成我的模样,放飞信鸽?宫主,您说从统万城来的人都有嫌疑?这样,子玉将军也被怀疑了。狄将军诚心相投,他要知道了,岂不是要寒了心?云清认为,此事已经发生了,加以追究,还不如想想怎么办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