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楌心中大恸。
想必父亲就是用那柄剑自尽的罢?
“夏内侍看什么呢?”阳楌轻声问道。
听到阳楌的声音,夏恒才知道他已经进来了,忙转身给阳楌行了大礼。
阳楌亲自上前扶起夏恒,请他在胡椅上落座,夏恒却不敢做,推辞了半天,坚持站着与阳楌说话。
“奴婢方才在看墙上的影子,哪里从前悬着一柄宝剑,是大公子的曾祖父留下来的,一代一代传下来,一直传到了老国主手里。”
夏恒所言“老国主”,指的是阳冀、阳曦的生父,也是夏恒的第一个主子。
见夏恒没有要他搭话的意思,阳楌便不多嘴,只静静在旁听着,等夏恒继续说话。
夏恒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道:
“老国主是因病薨逝的,早数月便知大限将至,因此将国事早安排妥当。当时奴婢就在旁边,他没什么放心不下,只说他的两个儿子都让人不能放心。
“前国主性情太过刚硬,国主——也就是大公子的父亲——太过绵和,又都多情,怕都不是长寿的命。
“奴婢不懂那么多,只宽慰了几句。老国主便指着这柄剑,说此剑虽是好剑,然戾气太重,两位国主都镇不住。
“听老国主说,他此前与大巫扶乩,占出此剑与高阳气数相关,若留之恐有灾祸,因而有此疑虑。
“奴婢虽是昆吾族人,却不懂扶乩占卜,听说此剑不详,便问老国主为何不将剑丢了,或许高阳国就不会有事。老国主却只是笑笑。”
夏恒说到这里,故意一顿,轻声问阳楌道:
“大公子可知,老国主因何发笑么?”
阳楌见问,苦笑一声,道:
“既然是老国主与大巫扶乩所得,可知天意如此,想来不是丢了一柄剑便能了事的。若逆天而为,恐有更大的祸患,也均未可知。”
夏恒微微一笑,道:
“是啊!老国主也这般告诫奴婢,说高阳国敬的就是天,只能顺应天意,哪能逆天而行呢?
“那剑传给前国主,前国主果然英年早逝,前国主死后,宝剑自然传给国主。岂料国主因心中有愧,竟一直将此剑悬于书房,想时刻看着以为念。
“奴婢看着就心慌,可是想到老国主说的那些道理,奴婢便只能把当年扶乩的事都瞒着。哪知最终竟是用此剑自刎的。
“‘景星见,黄龙出,剑刃血,绝大巫’,这是当年得的乩文。如今宝剑已经血刃,接下来,想必就是大巫辞世了。
“高阳国虽有众多长老,但能知天意的,称得上‘大巫’的,如今倒真仅大巫一人而已。
“待大巫离世,公子便放下这高阳国,教众人散了,也焚了那些秘术古籍罢!
“大巫通天彻地,若不是怕我等生了逆天之心,或许不会在前国主身亡后便不问世事,奴婢今天便也不会越俎代庖,把原该大巫说的话都说与大公子了。
“天意要亡昆吾,不教再传巫术,公子切不可妄为,不顺天意。奴婢只有这一句话,也是老国主的心意,还望公子谨记。”
听说还有这般详细的乩文,阳楌不禁心生绝望。他愣愣地看着那边空墙,心里也忽然空落了起来。
夏恒把话传到,便恭请阳楌回去守灵。
阳楌惦记着世屋的情形,便也不多留,失魂落魄地往世屋走。
他一面走,一面仔细回想夏恒方才的话。天意虽不可违,但要他放弃一家人,将好好一个高阳国遣散,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景星见,黄龙出,剑刃血,绝大巫”……
只说“绝大巫”,大巫如今不过一人,天意未必绝的是高阳一国罢?即便要散了以占卜立国的高阳,族人性命也未必不能保。
阳楌打定了主意,竟然来了劲头。因存了私心,怕族中长老知晓当年扶乩一事后会反对,阳楌不敢与旁人商量。他对任何人都没提过乩文,只自己在心中想着如何应对。
待阳楌回到世屋,阳槿也早换好衣裳过来了。几人一齐守灵,哭了一整晚,让人听见便觉可怜。
卯初时分,出去的宫人得了麻布,赶忙交给针线上的缝制丧服,令备了哭丧棒等物。
卯正,四人按礼换了丧服,继续跪在灵前。
辰初时分,二层棺木齐备,阳曦停灵妥当。
阳楌这才来请高氏。
☆、第二二八回 更心寒
还没走到阳曦的尸身前,高氏便跪在地上不起,嚎啕大哭起来。
阳枍跟着母亲伤心,哭得愈发厉害,阳杺也觉悲恸。
阳楌生怕母亲又要寻死觅活,顾不得自己还流着泪,忙使眼色给跟着高氏的人,示意她们多小心。见众人点了点头,领会了他的意思,阳楌心中略安。
刚要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瞥见了一旁的阳槿。阳槿方才还不停地流着泪,这会子高氏进来,她竟然止住了哭了。
虽被阳楌训斥一顿,阳槿心里还是忍不住要怪高氏。见高氏进来,她起初还暗暗劝着自己,千万念着高氏是她生母,不能对高氏心存怨念。
可高氏分明连上前一步也不敢,让阳槿原本冷了的心变得硬了。
哪有人哭灵时看也不看亡者一眼的?
眼看着高氏是不敢上前,只跪在入门处哭丧,想到父亲自尽全是因为高氏,阳槿不禁恨得咬牙,心中竟比方才更加难过。
可正如阳楌所劝的那样,高氏毕竟是她的生母,因此阳槿虽然怨恨,却也只能忍耐,这可当真是无可奈何,唯有自苦罢了。
见阳槿皱着眉头,眯着眼看着高氏,阳楌不禁也是蹙眉。
他轻轻拉了拉阳槿的衣袖,对她微微摇头,面色十分凝重。
阳槿轻哼一声,似乎是在叹气,又似乎有些不屑,听着又像是苦笑一般,倒让阳楌分辨不清了。
兄妹俩正各自在心中猜疑,忽听见高氏一声大喊,伸了头又要往棺木上撞。
阳楌眼见过高氏昏厥,以为她对阳曦必是痴心一片,倒未曾犹豫,虽有宫人拉住了高氏,阳楌还是跟阳杺、阳枍一齐冲了过去。三人一面哭,一面由阳楌开口,哀求高氏顾念几人,莫要轻生。
待高氏安稳了些,阳楌才又回到一旁跪着。
他这才猛然发现,方才高氏闹着自尽时,阳槿竟然一直没动。
阳楌心中愈发难过,心道此事母亲虽然有错,毕竟还是怪他多事。如今槿儿竟然因此怨上了母亲,让他愈发为难了。
他只想自己所想,哪知阳槿如今才是彻底寒了心,再不愿为高氏心软。
阳槿只冷眼看着高氏做作,心中替父亲不值。
父亲究竟为何自尽,阳槿虽无法查证,可总是因高氏之故。而高氏这般虚情假意,又哪里值得阳曦连性命也不要呢?
阳槿忽然觉得,若高氏能安稳活着也好,让高氏从此愧疚一世,为高阳众人厌弃,倒也算是得了报应。
至少,阳曦应该是不愿与高氏同穴的。
此后数十日,阳楌一面忙着父亲的丧事,一面学着如何治国理政。丧事还未料理妥当,他便又要忙着祭神明、问天意,更要时刻关心母亲及一众弟妹,恐众人有什么不好,当真忙得不可开交。
阳楌只顾着忙,竟没工夫仔细想想夏恒的话。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一切都稳当下来,他才想起那日有些话不大对劲。
为何父亲对着那柄宝剑,会“心中有愧”?
既然有愧,又为何非要挂在书房,时常都能见到,又要看着它追忆故人?
待想要去问时,忽然听说大巫殁了。
大巫的事情还没料理妥当,夏恒便一脖子吊死,殉主身亡。
事情接二连三地来,阳楌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对,一件一件处理妥当。
待忙过大巫与夏恒的丧事,阳楌这才有空闲思考心事。夏恒显然知晓一些旧事,或许已经推断出父亲的死因,可以如今人已经没了,阳楌便是想问也是不能。
自此,他整日地琢磨起阳曦的死因,以及老国主与大巫扶乩得来的乩文来。
阳曦薨逝一事,阳楌并未遣人通知阳筱。
他心里虽还替阳筱担心,也忍不住替她开脱,不过因为他心软罢了。且这事多半还要怨在高氏头上,阳楌宽厚公正,既然连高氏也不愿记恨,自然也不会过多责怪阳筱。
但要阳楌毫无芥蒂,毕竟也太难为了他。
因无人传递消息,阳筱并不知道自己一封书信闯下了这么大的祸。
依她所想,不过是阳曦发一顿脾气,厉声指责高氏,躲着几天不见罢了。而之后高氏见死不救一事会传开,其在宫中势必无法立足,十之**便要被逐出宫去。到时阳筱若心情不好了,可以随便找人踩高氏两脚,顺便问问她还知道些什么,或许能得知当年真相也未可知。若什么也问不出,就权当是出了一口恶气。
原本也是不错的打算,可惜阳筱算漏了高氏的本事。
高氏不止见死不救,阳冀夫妇的死,根本就是高氏造成的。
可惜阳筠姐妹并不知真相,她们听到的,只有阳曦的死讯。
阳曦自尽时许多人看着,要封锁消息自是不能,因此燕国在高阳的探子轻易便知道了消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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